很多年以后,我们是否还会忆起,凤凰花下那斑驳的碎影,那汗与泪交融的轻狂岁月,那欲摆不能欲说还休的心事,那依然存在却稍稍退色的流光,还有记忆深处的那些人,那些事…… A
十几年来,我一直在憧憬,能抱着一叠厚厚的中文资料,站在祖国最东方的一所综合性大学里,仰望着天空,开心的笑.没想到造化弄人,高考的录取结果却把我送到了华中的心脏城市——武汉。一所以桂花飘香文明的学校。
既然现实没有顺从我,那我只得去适应现实,于是,我决定臣服。九月来得很快,我拉着行李箱,只身来到了离家千里外的武汉,站在长江边上,看昏黄的江水滚滚东去,流向我无限憧憬的城市,心中不免一阵酸楚。我知道,在这里,将流放我四年的青春。
报道那天,学校里人头攒动,空气中还弥漫着桂子的香气。我拉着行李箱逆行在人群中,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是一张张纯净而欢快的笑脸,卸下了高考的重压,一切又重新明丽起来,接踵而来的,是对新生活的渴望和愉悦。我站在人群中,望着不远处的报名点,迟迟迈不开步,那里我将购置新一班客轮的船票,开始新的航程,无章无序的漂流四年,然后再仓皇上岸,迷失在一个苍茫的境地里。
从前,心里曾千百次的描绘心中的大学,此刻,当自己真正置身其中,却又不知所措了。干净的路面,宽广的操场,幽深的林荫道,这曾在梦境里无限循环的画面如今鲜活的呈现在我的面前,是该欣喜还是该忧伤,一种酸酸的感觉游离在整个身体,却始终表达不出来。
昔日的同学们都分开了,地北天南,再难相见。那一张张熟知的面孔,那如丝如雾的忧伤,都在心中涌动翻滚着,如漂浮在风中的零星碎片,客观真实却又无法把握,烟波流转,一切又消失不见。 B
大学生活在紧张而乏味的军训过后正式拉开了帷幕。我捋了捋被武汉一个月的阳光亲吻得枯黄而稀少的头发,一个人在偌大的校园里晃悠。校园里整齐的排列着高大而空洞的法国梧桐。在经历这耐人寻味的挚热后依旧挺拔屹立。学校地处武汉某区的中心地带,拿系主任的话说就是学校是灯红酒绿的繁华都市里最后一方净土,而我们,将在这最后的净土里,度过生命中最瑰丽的四年。
学校的正门是武昌的商业中心,那里烦躁而拥挤。每天都有些知名不知名的品牌叫器着放血甩卖来吸引路人和刚入学的孩子们。
学校的东门出去是一条不大不小的商业街,较正门,少了些许繁华,却多了几份难得的宁静。更让我欣喜的是,在那不太繁华的街道上,陈列着大大小小风格不一的水吧,或静谧,或动感,或酷烈,或诡艳。
在徘徊N次之后,我走进了一家叫做静水花开的水吧。这是一家很普通的水吧,单一的布局,简单的装修,习见的音乐,是一个十足没趣的地方。但我却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了这里,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或一个晚上。香浓的咖啡,单调却舒缓的曲子,时间就在这漫无目的的消遣中悄然流过,没有半点声响。 C
叶苒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静水花开水吧里摆弄茶杯里悬浮的几片茶叶。偌大的水吧,稀稀的几个身影倦缩在各自的座位上漫无目的的喘息着。老板和几个兼职的服务生也都坐在吧台上看过期的报纸。静水花开是这个路段生意最不景气的水吧。因为装修过于简单,缺少浪漫元素,很少有情侣光顾这里,这就少了最主要客源,而这正是我衷爱这里的最主要原因。
叶苒在电话里说她想家了。我拿着电话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她说她一个人在那里,常常感到无可言状的落寞。我笑了笑,我何尝又不是呢,身边的人来人往,却总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可是我却不能对叶苒说,此刻她比我更需要安慰和鼓励。我晃了晃手中的茶杯说你要学会适应新的环境,要学会真正的长大。然后我们谁都不再说话,相隔千里聆听着彼此的心跳,最后叶苒未加告别的匆匆收线。最后那一刻,我清晰的听到那电话那端她无助的抽搐。
叶苒跟我是初中的同学,后来我们一起考进了县一中,再后来……
我们的际遇说起来还真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高考前,她问我想去哪儿,她说她想去武汉,她要站在黄鹤楼上看长江水滚滚东去,寻李白当年的意境。我说我想去上海,那个繁华而神秘的国际都市,我想去黄浦江边看日出日落,聆听黄浦江边风的絮语。她低着头说那好远啊就转身离开了。填志愿那天她又问我是否确定会去上海。我说嗯是的。她没说什么走了。的确,在我的第一志愿上,我想都没想直接填上了上海一所我心仪已久的高校,那会儿,竟有种前所未有的舒展和轻松。仿佛已置身黄浦江畔一脸优雅的与天空对视,聆听晨风的絮语。
对于叶苒,我向来是不担心的。她是那种很乖很听话的女生,是老师家长眼里的乖乖女。在学习方面也更胜我一筹。我想她实现她自己的夙愿是不成问题的。志愿交上去了,她现在心情也和我一样吧,我又想到了小建,这个在高考前最紧张最乏味的日子向我们作别的孩子。临走时和我们一一拥抱祝福我们高考成功的同窗,多可爱的孩子呀,现在他又在想什么呢? D
八月发榜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录取的结果也给我们开了个很大的玩笑,我被武汉的一所高校录取,而叶苒却要去上海了。看到这个结果,我真不知该欣喜还是该悲叹,拿电话给叶苒打电话,拨到第四个数字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是叶苒,她在电话那端兴奋的说小翔你知道吗我被复旦录取了,我也要去上海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我拿着电话没有吱声,复旦是个不错的学校,按道理我应该很开心的向她道贺,可有些话始终徘徊在嘴边却始终吐不出来。叶苒在那边焦急的催促着,小翔你呢,你是不是也上这个学校啊?我拿着电话轻声说我要去武汉。电话那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叶苒叫喊着说你不是说你确定会去上海吗。我轻轻的说小苒对不起就匆匆的挂断了电话。那个一直梦想着要站在黄鹤楼上看长江水滚滚东去的孩子最终放弃了梦想选择了上海,那个立志要站在黄浦江边聆听微风絮语的我却不得不前往那个陌生的武汉,想想真是讽刺。
其他的一些朋友也都或喜或悲的有了自己的归属。杨天实现了梦想去了中国政法,陈昊也如愿以偿的去了西南交大,王瑶报的北外却被西安的一所高校录取,李溪却因为志愿过于坚定而走进了补习班……
想着以前的一些朋友,一起陪我唱歌的那些人都散落在天涯了,想到我们曾经一起嚣张的日子不会再有了,想到有些人渴望相守却又注定别离时,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水吧里的音乐响起来了,依旧是那熟悉而舒缓的曲子,整个水吧此刻只剩下我一个人对着闪烁的灯盏发呆。我已习惯了一个人静静的听这样低沉的音乐,安分的音乐元素从水吧的每一个角落流泻下来,华丽而忧伤。 E
高中的日子如拂面而过的暮风,唿唿啦啦的就过去了。许多的人,许多的事都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再次出现时,只能依附在记忆的深处了。
一个人在外求学的心情是独特而微妙的,莫名的烦琐却又无可言喻,我的大学所在的位置是一个新与旧更替中的城市,厚重而肃穆。历史的曾经给了这坐城市太重的苦难的记忆,延伸到今天演变成道不明的沉重和悲凉。
很多的时候,我总喜欢坐在学校三教的楼下吹风。那里是学校地理位置的制高点,学校环山而建,错落而幽静,只可惜苍松过于茂盛,看不见远方的灯火霓虹,要不,此处绝对是江城难得一景。
风轻轻的掠过我的指尖,轻柔而冰凉。很喜欢这种意境,给人一干净而清闲的感觉。风轻轻的吹起时,我都会习惯性的望望东方,那个神秘而令我无限迷念的城市所在的方向。此刻,远方的叶苒是否也在同一时刻怀着同样的心情感受着同样的风呢?还有我昔日的伙伴们,杨天、陈昊、王瑶、李溪,还有小建……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眼前虚空一片,很多的画面涌现在我的脑海里,错综交叠。小建是最早离开我们的一个,当初因为他的名字顺口,我们没少取悦他,我一直铭记着他拥抱我时的那份真诚,也悄悄的读懂了他乌黑的瞳仁里潜藏的无奈和伤感,这一切,都彻底的远去了,此刻,他在哪里,是否也拥有着我此刻般的闲定和笃实呢? F
杨天再联系我的时候,已经到了大一上学期的期末了.那时我正做在三教的楼下吹风.电话铃骤然响起,我心里莫名的烦躁开来.心中仅存的那点恬静也被这不知趣的铃声打破.我站起身踱了几步,仰着头望着依稀镶嵌着几颗繁星的天幕,企图继续酝酿刚才的恬静,可那单一的铃声着魔似的循环播放,似乎在有意挑战什么.
我一脸不悦的掏出电话,是杨天.杨天.电话上清晰的显示着杨天的名字.哦, 这个昔日与我一起嚣张一起沉默一起开怀大笑一起黯然流泪的伙伴,这个高考完就消失了般的同窗,此刻怎么突然忆起我了呢.听到铃声时的烦躁和不悦顷刻间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往日的追忆和此刻的温存.
杨天……我拿着电话喊.
你怎么知道是我?杨天不解.
是叶苒告诉我你的号,我存下了.我平淡的说.
哦,你的号也是叶苒告诉我的,最近过得怎么样,要考四级了,准备得如何…….
……
四级,是啊,转眼就要考四级了,我却连名都没有报.我突然间彻悟过来.昔日肩并肩的作战的难兄难弟如今已远远的把我甩在了后面,更可笑的是我还自欺欺人的倦缩在自己的意境里说时间还早我们才大一……
杨天随便扯了几句就匆匆挂断了电话.我突然觉得一丝的悲哀.当初连袜子丢了牙膏没了都要过来找我的哥们儿,如今却只有在全国大学生统一考试时才会彼此忆起.当初拿着包泡面就能喝几瓶酒狂侃几个小时的兄弟,如今却说不到三句就匆匆挂线,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吗,难道时间距离真的风化了所有?
今夜的风异常的轻柔,缓缓滑过,如同母亲的手滑过婴儿脸蛋般的怜惜,烟波流转,活色生香. G
好久没有去静水花开了.再次走进的时候,店员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微笑.我在过去长坐的位置坐了下来,服务生笑容可鞠的替我端上了淡淡的绿茶和不加沙糖的咖啡,我对他抱以感激的微笑,他也礼节性的点点头说请慢用.
绿茶和不加糖的咖啡向来是我的最爱,我喜欢少了甜腻的咖啡纯正的口感,更喜欢绿茶淡淡的幽香和清澈。
给叶苒发信息,她也在背单词攻四级。不过从他回信息的速度和字里行间可以看出,收到我的信息,她还是挺高兴的。她说她已经适应了一个人在外面的生活,叫我不要为她担心。我很欣慰的说小苒你长大了。她回了个笑脸说给我寄了照片和信问我收到没有。我支吾着不敢做正面回答。好久没有去收发室了,我以为我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忘,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还给我寄了照片。小苒…我心中涌出了分万的感激。叶苒又说你不是一直想看看黄浦江边的日出日落吗,我帮你完成了心愿。看着叶苒的信息,我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愧疚,这个从小梦想着要站在黄鹤楼上看长江水滚滚东去的孩子如今却在遥远的地方替一个让她丢掉梦想的人完成心愿,想想就特难过。
走到吧台,对老板说我要换首音乐。老板说这不是你一向都很喜欢的吗为什么现在……我说老板我想换个心情,老板说那你自己挑吧……
音乐响起,是那很明朗很欢快的旋律,《I never had a dream come true》,一首我很喜欢的音乐。
I never had a dream come true Til the day found you Even though I pretend that I moved on You'll always be my baby I never found the words to say You're the one I think about each day And I know no matter where life takes me to A part of me will always be with you
s club 7,一个很怪异的名字,一个很悠扬很真切的声线,我就这样被她折服。整个水吧宣泄着这清亮的旋律。Because love is a strange and funny thing No matter how I try and try.I just can't say goodbay! No.no no no ……
H
从收发室走出来,已经是霞光渐落了,火红的霞光透过茂密的丛林宣泄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林隙的暮风轻轻的穿过松树林梢,像湖水般轻柔,涤荡着迷样的黄昏。
那封信已经来了很久了,收发室的大爷翻了很久才找到那份信,信封上映画着黄浦江大桥沉浸在落日的光晕里,异常的迷人,只是已经微皱,且附着了些许灰尘,信筏是淡兰色的天空和深邃的大海相接,上面是小苒娟秀的字迹:
翔:
你还好吗?好久不见了哦,过得还好吗?到大学已经来了快一年了,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你呢?
时间好快呀,转眼我们就要大二了,想想当初,你立志来上海,我梦想去武汉,没想到上天给我们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你去了武汉,而我却到了上海。想想真的怪味。不过也不要紧,我们一样过的很好,我们生活在彼此向往的城市,过着彼此向往的生活,我们有什么理由去不开心呢?我们就把这些当作是上天给我们特别的眷顾,好吗?
你说,你喜欢看黄浦江边的日出日落,我特地挑了一个不错的天气,给你拍了几张,看到了吗。希望这些能给低沉中的你一些慰籍。
翔,你玩过漂流瓶吗?传说只要有心的人,万里之外,漂流瓶也可以到达。如果你有空,给我摘下几片武汉磨山上的秋叶,放在漂流瓶里,让它顺江而下,好吗,我会拿到的,相信吗,一定可以的。
生命是不可以改变的,可以改变的是我们对于生命的态度,林,你一直是很优秀的,振作起来,好吗?三年后,我会在学校的研究生院里等你。
记住,珍惜你的身体,因为他是你灵魂的载体。 小苒 *年*月*日 读完小苒的信,心中涌出一种无法隐忍的寂缪感,那种灰飞烟灭的寂缪,让我觉得顷刻间放逐了所有,只剩下眼前没有星星的夜空。 I
叶苒寄来的照片,我都用像框表起来放在我的书桌上。一张是上海的夜景照,繁华的国际都市霓虹闪烁,高楼林立,美不胜收。一张是黄浦江边日落的照片,浑洪的落日余辉映照着黄浦江粼粼的波光,甚是美丽。还有一张是小苒自己,她站在海边望着远方,一脸的天真无邪,海风托起她的长发,定格在风中。照片的背后写着一行小字—让我们一起歌唱,歌唱那无法遮挽的流光。那一刻,我仿佛也置身那浪涛边,听海风细语,看小苒长发飞扬。
室友们都吵着要我请客,说我找了女朋友没有透明。我拿着小苒的像架苦笑,真的吗?有这个潜意识吗?那蓬然心动的年少,那杂乱无章的旅途,那欲说还羞的爱恋,早在那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变得模糊不清…
按叶苒的要求,我真的找了个干净而好看的瓶子,里面装了一只我亲手折叠的一只小纸鹤,还有从磨山上摘来的秋叶。
在江边徘徊了很久,我却一直没有勇气扔下去,我怕我眼睁睁的看到我的梦境沉没我却无能为力,更怕扔下去之后我将一无所有,连同我对远方小苒的祝福。
江心的水雄浑而激荡,似在奔腾,似在怒吼。眼前的这些,就是小苒无限垂恋的意境吗?朦胧中,我看到了一只纸船在浪涛中行进,渐行渐沉,最后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落魄的灵魂在水面挣扎。
小苒说我一直都是优秀的,我优秀过吗?我连直面眼前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能去想遥远的将来呢?
瓶子最终是扔下去了,我除了见到它溅起的小水花以外,再无其他。瓶子沉下去了,一切都随瓶子沉到了江底,连同我的希望,还有祝福。
江水咆哮着,昏黄的浪涛,滚滚的向东流去,江的另一岸静静的沉浸在午夜的霞光里,红袖乱舞,青丝如血。 J
午后的空气显得异常的干燥,林间泥土中的残余的湿度在空气中悠然回放。我一个人漫步在校园里错落交织的小路上,校园的广播里恰倒好处的播放着那首遥远的曲子—《白衣飘飘的年代》。那熟悉的旋律像隐形的翅膀,把我带回了中学时代那银色的童话里。
我拿出电话给以前的朋友们一一打电话,向他们问好,为他们祝福,听他们熟悉而遥远的声音,然后一个人欣慰的笑。
想以前,高中那会儿,总觉得日子长得没有个尽头,那么多的漫无尽头的时光在流水中滑过,我们总是打趣说是坐在地狱仰望天堂,而如今,这一切都悄然退去,剩下的,只有等待,等待新生。
再去静水花开,那招牌已经被卸了下来,取而代之的一家阿迪的专卖,我突然觉得一阵无形的失落,心灵深处唯一一方净土就这样消失了,漂泊的灵魂也少了最后的归宿。
我终于知道有些感情可以封印,有些记忆却注定沉淀。那消逝了的岁月,那些飘雾般不知所处的往事,那青葱岁月里四散的落落扬花,那些让我们刻骨铭心让我们无法释怀伸手去摸含泪去想的片段,都已在记忆沉淀里不知所踪。
成长教会了我们很多东西,教会了我们要把过去的种种有选择的清空,整理。教会我们要学会去爱别人,学会去用心理解去感受原谅。抬起头,飞鸟早已飞过,没有一丝的痕迹,我的少年时代也关上了厚重的大门,一切都在现实中悄然退色,只剩下零碎的记忆里,闪烁飞扬的,闲庭?落花…… ——武城七十六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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