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孟学派的由来
(二)
王国维云:“古来新学问起,大都由于新发现。”郭店竹简的出土,给思孟学派研究带来新的转机。1993年10月湖北荆门郭店一号楚墓出土一批竹简,经整理有文字的共有730枚,其释文于1998年5月由文物出版社一经公布,立即引起海内外学术界的关注,掀起研究的热潮。郭店竹简的内容,主要是儒家和道家著作。经整理者编连后,属于儒家的著作有《缁衣》、《鲁穆公问子思》、《穷达以时》、《五行》、《唐虞之道》、《忠信之道》、《成之闻之》、《尊德义》、《性自命出》、《六德》、《语丛》一、二、三等十四篇。目前的编连结果可能不是最佳的,研究者已提出一些不同意见,其中尤集中在《成之闻之》一篇,类似的调整还可以进行,不过总体来看,各篇的内容基本是清楚的。由于郭店竹简的形制不完全一致,十四篇儒家简的形制可分为三类:(1)简长三二•五厘米左右,两端修成梯形,编线两道:有《缁衣》、《五行》、《成之闻之》、《尊德义》、《性自命出》、《六德》等五篇。(2)简长二六•五——三○•六厘米,编线两道:有《穷达以时》、《鲁穆公问子思》、《唐虞之道》、《忠信之道》等四篇。其中《穷达以时》、《鲁穆公问子思》简长二六•四厘米,两端修成梯形;而《唐虞之道》、《忠信之道》简长二八•一至二八•三之间,两端平齐。(3)简长一五——一七•五厘米,编线三道:有《语丛》一、二、三等三篇。
据发掘报告,[14]郭店一号墓属于战国中期后段,约当公元前四世纪中期至公元前三世纪初。从考古学角度来看,该墓位于楚国郢都外墓地的范围之内,经过多年的考古工作,这一带楚墓的时代序列已经排定,因此整理者对墓葬年代的推断应该是可信的。通过对相邻楚墓的分析,李学勤先生进一步断定郭店一号墓的年代,约在公元前四世纪末,不晚于公元前三○○年;竹简的书写应早于墓的下葬,至于竹简著作的年代自然还要早些,均在《孟子》成书之前。而从竹简的内容看,其中有据记载原属于《子思子》的《缁衣》一篇,有曾经在马王堆出土,记录思孟“五行”说的《五行》一篇,更有明确提及子思的《子思见鲁穆公》一篇,所有这些都在告诉人们一个信息:这批竹简会不会属于已遗失的《子思子》中的一个部分?有没有可能早已失传的《子思子》不经意间被我们重新发现?如果是这样,透过这批竹简我们将看到思孟学派怎样一副面孔?围绕这些问题,学者展开了激烈讨论,一时间思孟学派重新成为学界关注的热点问题。
李学勤先生率先著文,根据墓葬的年代以及竹简的内容,认为“简中的一部分是《子思子》,即孔子之孙孔伋一系的作品,这些简的发现对于学术史研究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对于《子思子》,李先生认为“同其他子书一样,不一定是子思一人的手笔。《韩非子》说‘儒分为八’,有‘子思氏之儒’,是子思的徒裔颇多。子思卒于公元前五世纪末,到郭店墓下葬不过百年,估计竹简《子思子》不会晚于子思的再传弟子”。至于竹简哪些属于《子思子》,李先生认为有《缁衣》、《五行》、《鲁穆公》三篇。[15]在另一文中,李先生肯定《成之闻之》、《性自命出》、《尊德义》与《子思子》也有一定关系,并指出郭店竹简对于理解《大学》、《中庸》等传世文献具有重要意义:“这些儒书的发现,不仅证实了《中庸》出于子思,而且可以推论《大学》确可能与曾子有关。《大学》中提出的许多范畴,如修身、慎独、新民等等,在竹简里都有反复的论述引申。……由此可见,宋以来学者推崇《大学》、《中庸》,认为《学》《庸》体现了孔门的理论理想,不是没有根据的。”[16]
姜广辉先生进一步推断郭店竹简多数应属于《子思子》,他提出四条判断标准:(1)以《荀子•非十二子》之语为参照,(2)以《中庸》为参照,(3)从子思“求己”的学术主旨出发,(4)透过子思的思想性格。通过以上标准的审查,他认为竹简中《唐虞之道》、《缁衣》、《五行》、《性自命出》、《穷达以时》、《成之闻之》前半部分、《鲁穆公问子思》、《六德》诸篇应为子思所作。姜广辉先生还对孔门后学进行了重新划分,以此来确定思孟学派的传承。他认为所谓的思孟学派是指子游、子思、孟子一系的“弘道派”,“在早期儒家之中,这一派人民性、主体性、抗议精神最强,是早期儒家的嫡系和中坚。”而曾子一系属于重孝道的“践履派”,“这一派重孝道的践履,其基点在家庭父子关系上。这一派所讲的孝道是广义的。”认为子思出于曾子一系,是朱熹等理学家出于建构道统论的需要,并无事实根据。此外还有子夏一系的“传经派”和子张一系的“表现派”。姜广辉先生根据新出土的竹简资料,对儒家道统进行了重新界定,认为它并非是由理学家所宣扬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的十六字真传,而是“由‘大同’说的社会理想、‘禅让’说的政治思想和贵‘情’说的人生哲学所构成的思想体系。”[17]这一思想体系主要由思孟学派所倡导、发扬,并在今日依旧显示出积极的意义。
庞朴先生则着眼于儒家思想的发展线索,将郭店竹简定位为“孔孟之间”,对思孟一系的心性说作了有益探讨。他认为孔门后学“在解释为什么人的性情会是仁的这样一个根本性问题上,大体上分为向内求索与向外探寻两种致思的路数。向内求索,抓住‘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处,明心见性;向外探寻的,则从宇宙本体到社会功利,推天及人。向内求索的,由子思而孟子而《中庸》;向外探寻的,由《易传》而《大学》而荀子”。郭店竹简在思想上代表了向内求索的方向,“它也谈天,甚至很有可能是从天开始构筑自己体系的。但它着眼之点不是天道,而是天命;不是天以其外在于人的姿态为人立则,向人示范,而是天进入人心形成人性,直接给人以命令和命运。”并由此展开为性与命、性与情、性与心三方面的问题。[18]
不过也有学者提出不同看法,如李泽厚先生认为郭店简“虽有《缁衣》《五行》《鲁穆公问子思》诸篇,却并未显示出所谓‘思孟学派’的特色(究竟何谓‘思孟学派’,其特色为何,并不清楚)。相反,竹简明确认为‘仁内义外’,与告子同,与孟子反。因之断定竹简属‘思孟学派’,似嫌匆忙,未必准确。相反,竹简给我的总体印象,毋宁更接近《礼记》及《荀子》。……就总体说,竹简重视外物对‘心’‘性’‘情’的作用,强调陶冶、教育的人为造作,分析、论述具体细密,而不是孟子那种模糊、笼统而神秘的‘扩而充之’‘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之类的说法。此外,竹简专注于‘人道’,‘知天’处于次要位置,……凡此种种,其基本倾向似更近荀而不近孟;更可能是当时派系分化尚不鲜明,只是处于某种差异中,因此不能判其属于某派某子”[19]。此外,还有学者反对将郭店竹简多数归于《子思子》,而是认为应将其看作类似于《礼记》的儒家总集。[20]
郭店竹简与《子思子》的关系似难以否定,即使最有怀疑精神的学者也不得不承认,至少竹简中的几篇与《子思子》具有一定的关系,那么,对于思孟学派而言,分歧的焦点可能就不仅仅是资料的问题,同时还是理解的问题。如我们前面所指出的,一代一代学者的“六经注我”、借题发挥,使思孟学派被涂上各种色彩,显得班驳陆离、面貌杂驳,在这种情况下,提出“何谓‘思孟学派’,特色为何”的疑问,应该说并不奇怪;同时,由于道统论根深蒂固的影响,人们在讨论思孟学派时,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将思、孟将等量齐观,而忽略了从子思到孟子乃是一个具体的历史发展过程,既然是发展过程,其间自然有差别、有变化,当然也有统一;人们往往认为思孟学派突出、发展了孔子的仁,具有“内在性”的特点,却忽略了在儒学那里,内在的仁和外在的礼起初往往是纠缠在一起的,所谓“内在性”和“外在性”本来也只是相对而言,就思孟学派来说,其“内在性”的一面也是逐步发展而来,一开始并不可能那么绝对、纯粹;人们往往用孟、荀的差别看待早期儒学的历史,总是要在儒学内部划分出泾渭分明的不同阵营,并由此产生非此即彼的无谓争论,而忽略了儒学内部的分化乃是逐步形成的,不同阵营间也存在着相互影响和渗透。我们认为在思孟学派研究中,历史的观念是十分重要的,要想揭开思孟学派的神秘面纱,还其本来面貌,就要从当时的历史背景出发,将思孟学派看作一具体的历史发展过程,而不应以任何形式的“道统”论先入为主;同时我们坚信,思想、学说的发展具有内在的逻辑性,具有自身的规律,而不应是杂乱无序的。在儒学的发展中,思、孟因处于同一思想路线,因而前后相续,具有某种思想上的一致性。但这种一致性是“具体中的同一”,只能在具体的历史中表现出来,历史与逻辑的统一是我们最为强调的。基于这种考虑,我们将对以下问题作出讨论,以期对思孟学派有一全面、客观同时是全新认识。
孔子的思想如何?他提出了怎样的问题?对儒学的发展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孔子以后儒学的发展线索是什么?从这一线索出发,思孟学派处于何种地位?经历了怎样的发展变化?具有哪些特点?
孔子到子思的中间环节是谁?是荀子所说的子游?还是孟子经常提到的曾子?抑或是他们二者?尤为重要的是,将曾子或子游与思孟看作一系,是基于什么样的考虑?是因为曾子或子游与子思、孟子有“道统”的一脉传授?还是因为子思曾经从曾子或子游问学,有学术上的交流、讨论、启发、影响等等,而子思与他们的思想也具有某种一致性?
《大学》、《礼运》、《大戴礼》“曾子”十篇等传统文献的作者、成书如何?《大学》是否是如宋儒所言,经“盖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传则是“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也”?《礼运》与子游氏之儒关系如何?其成书大致是在什么时间?《大戴礼》“曾子”十篇与《汉书•艺文志》儒家类的“《曾子》十八篇”是一种什么关系?它是否即是“十八篇”中的一部分?透过这些文献,我们能否对曾子、子游的思想有一新的认识?
竹简《性自命出》的作者和思想如何?它对于理解早期儒家心性论具有何种意义?竹简提出“性自命出,命自天降”的命题,与《中庸》“天命之谓性”形式相近,但所谈人性有所不同,有学者提出“后儒直到今天的现代新儒家对‘人性’和‘天命’的道德形而上学的阐释,似乎值得重新考虑”,那么,早期儒学是如何看待“性命”、“天道”问题,其道德形上学有何特点?具有哪些类型?
子思的作品有哪些?竹简中哪些可能与子思有关?判断的标准是什么?《五行》的内容如何?它是否即是思孟的五行说?《中庸》的成书又如何?根据新出土和传统文献,子思将会呈现出一幅怎样的思想面貌?其思想是否也经历了一个发展过程?还有,从子思到孟子经历了怎样的发展变化?他们思想具有哪些内在联系?又具有哪些差别?我们将思孟看作一系,真正根据是什么?
郭店竹简有大量“仁内义外”的论述,结合《墨子》、《管子》、《孟子》等文献,可以看到战国时期存在一个“仁内义外”思潮,那么,这一思潮的社会背景是什么?具体内容如何?与思孟学派是什么关系?孟子批判告子的“仁内义外”说,又是在什么背景下进行的?
与早期儒家重“情”的思想特点相应,孟子的“四端”说似乎更应受到人们的关注,那么,它又是如何产生、提出的呢?在孟子思想中又居于何种地位?孟子对孔子的仁作了哪些发展?他的“仁义内在”说在思想史上具有何种地位?
郭店简中有大量谈“生”的文字,提示我们古代“生之谓性”的传统曾对当时思想界产生重大影响,儒家人性论包括孟子性善论,均不应与这一传统对立起来,而应放在这一背景下进行重新考察。那么,从这一新的视角出发,我们将对儒家人性论将获得怎样新的认识?对思想史研究的范式又将带来怎样革命性的变化?
注释:
[1] 除《汉书•艺文志》外,《隋书•经籍志》也提到“《子思子》七卷”,但对这个“七卷”的内容有学者表示疑义,如宋濂《诸子考》说:“《子思子》七卷,亦后人啜辑而成,非子思之所自著也。”故暂不讨论。
[2] 《战国策•赵策》:“楼缓(对赵王)曰:‘王亦闻夫公甫文伯之母乎?公甫文伯宦于鲁,病死,妇人为之自杀者二八。其母闻之,不肯哭也。相室曰:“焉有子死而不哭者乎?”其母曰:“孔者,(《新序•善谋》作“孔子”)贤者也。逐于鲁,是子不随。今死,而妇人为死者十六人。若是者,其于长者薄而于妇人厚。”’”这位公甫文伯就曾作过孔子的弟子,后因孔子“逐于鲁”,又离开了孔子。
[3] 荀子在《非十二子》中批判的对象如它嚣与魏牟,陈仲与史鰌,墨翟与宋鈃,慎到与田骈,惠施与邓析等等,往往是由于其思想具有某种一致性,或同属于某一家,而并没有肯定它们就是一派,子思、孟轲的情况应该与此相同。
[4] 郭沫若:《十批判书•儒家八派的批判》,第114页,群益出版社民国三十五年版。
[5] 钱穆:《先秦诸子系年•子思生卒考》及《孟子生年考》,第173~175页、第188页,中华书局1985年版。
[6] 李学勤:《竹简〈家语〉与汉魏孔氏家学》,《孔子研究》1987年第2期,第60~64页。
[7] 黄怀信:《〈孔丛子〉的时代与作者》,《西北大学学报》1987年第1期,第31~37页。由于《孔丛子》提到孔子十九代孙孔季彦之死,没有再下一代,可知其最后的编定者离孔季彦不远。黄氏推定为“东汉桓帝永康元年(167)至灵帝建宁元年(168)之间”。
[8] 王葆玹:《晚出的“子曰”及其与孔氏家学的关系》,《纪念孔子诞辰2550周年国际学术论文会》,第927~931页,国际儒学联合会1999年10月编。
[9] 如《史记•孟轲荀卿列传》司马贞索隐云:“王邵以‘人’为衍字,则以轲亲受业孔伋之门也。今言‘门人’者,乃受业于子思之弟子也。”反倒以后来的“宣传”修正历史的原貌。
[10] 郭沫若:《十批判书•儒家八派的批判》,第113~123页。
[11] 侯外庐等:《中国思想通史》第一卷,第364页,人民出版社1957年3月版。
[12] 参见庞朴《帛书〈五行〉篇研究》,齐鲁书社1980年7月版。
[13] 赵光贤:《新五行说商榷》,《文史》第14辑,第341~346页;任继愈主编:《中国哲学发展史•先秦卷》,第290~299页,人民出版社1983版。
[14] 湖北省荆门市博物馆:《荆门郭店一号楚墓》,《文物》1997年第7期,第35~48页。
[15] 李学勤:《荆门郭店楚简中的〈子思子〉》,《文物天地》1998年第2期,第28~30页;又见《中国哲学》第20辑《郭店楚简研究》,第75~80页,辽宁教育出版社1999年1月版。
[16] 李学勤:《先秦儒家著作的重大发现》,《人民政协报》1998年6月8日;又见《中国哲学》第20辑《郭店楚简研究》,第13~17页,辽宁教育出版社1999年1月版。
[17] 姜广辉:《郭店楚简与〈子思子〉》,《哲学研究》1998年第7期,56~61页。(又见《中国哲学》2000年第20辑,81~92页。)及《郭店楚简与道统攸系——儒学传统重新诠释论纲》,《中国哲学》第二十一辑,第13~40页,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年1月版。
[18] 庞朴:《孔孟之间——郭店楚简的思想史地位》,《中国社会科学》1998年第5期第88~95页;又见《中国哲学》第二十辑,第22~35页。
[19] 李泽厚:《初读郭店竹简印象记要》,《中国哲学》第二十一辑,第8~9页,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
[20] 陈来:《郭店简可称“荆门礼记”》,《人民政协报》1998年8月3日。
(本文选自拙作《郭店竹简与思孟学派》第一章)
子思的人格及思想
内容提要:子思作为战国时期儒家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在对儒家学说的丰富发展中,形成了其独特的人格和思想。子思的人格特点,主要表现在:明道救世、笃志不移的远大理想,修德成善、不畏困苦的坚定意志,抗节守道、威武不屈的刚正品格。子思的思想特点,主要表现为:强调反求诸己的道德修养观,推重德位相称的社会人伦观,提出仁义礼智圣的道德五行观,揭释守诚践道的天人合一观。子思的人格及思想,对儒家学说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关键词:子思 人格 儒学 思想
孔子所创立的儒家思想,之所以对于中国传统社会的进步发展,以及东方社会的文明演进,产生了深远的历史影响,具有着杰出的文化价值,在于孔子之后众多的儒学思想家,在对孔子思想的继承发展中,进行了理论上和实践上的发挥创新。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则是孟子,因而人们常常将儒家思想,简称之为“孔孟之道”。然而,孟子之所以能够继承发扬儒家思想,却与孔子的孙子、战国时期著名思想家、世称“述圣”的孔伋(字子思),有着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孟子曾受学于孔伋的门人,他的思想渊源于孔伋,故在战国时代,人们就已经将孔伋与孟子合称并论。后来,世人将他们所主张的思想,称之为“思孟学派”。由此可见,孔伋在儒家思想的发展演变中,上承孔子,而下启孟子,是一位不可忽视的关键人物。
一、子思的人格特点
子思,名孔伋,鲁国(今山东曲阜)人,约生于周敬王三十七年(前483),约卒于周威烈王二十四年(前402)。子思虽然是孔子的孙子,但其少年时期,孔子就去世了,他并没有亲随孔子习学受业,而是通过跟随孔门多位弟子的学习,才全面掌握了孔子的思想理论体系,并形成了自己的学术思想特点。
子思所处的战国时代,西周以来的礼乐文化,在经受了春秋时期的严重冲击之后,正在逐步走向崩溃。面对着整个社会礼坏乐崩、人伦不理、诸侯争霸、民众涂炭的严峻局势,子思在掌握了孔子的思想精义之后,也象其祖父一样,竭力倡扬儒家学说,力求拯救社会危机,展示了儒家学者明道救世为的人格特点。
孔伋未成冠礼之前,学识就已相当渊博。他曾在鲁国收徒授业,后又周游列国,到过宋、齐、卫等诸侯国,以儒家的仁政德治思想游说诸侯。虽然子思在当时的社会中没有得到统治者的认可和重用,但他没有因此而动摇其持守儒家之道的志向,更没有卑躬曲膝以求得荣华富贵,而是为了维护儒者的道德理想和人格尊严,为了光大儒家思想在社会中的影响,抗节守道,不降其志,恒称诸侯残民害道之行,不惧自己身处穷困危难之中,成为当时一位颇有影响的儒家学者代表人物。
孔伋既能够以宣扬儒家学说为追求,又具有着儒者执道弘毅的刚强精神。孔子的弟子曾参一方面为孔伋的高尚道德品性感到高兴,另一方面也为孔伋能否为世所容而担忧。他曾对孔伋说:“昔者吾从夫子巡守于诸侯,夫子未尝失人臣之礼,而圣道不行。今吾观子有傲世主之心,无乃不容乎?”孔伋对曰:“时移世异,人有宜也。当吾先君,周制虽毁,君臣固位,上下相持,若一体然。夫欲行其道,不执礼以求之,则不能入也。今天下诸侯,方欲力争,竞招英雄,以自辅翼,此乃得士则昌,失士则亡之秋也。伋于此时不自高,人将下吾;不自贵,人将贱吾。舜禹揖让,汤武用师,非相诡也,乃各时也。”[1](《居卫》)孔伋认为,现实社会的客观条件发生了变化,人的具体行为方式也要与时俱变。所以,他指出,孔子时代,西周的礼乐文化虽然遭受到了冲击,但是君臣上下之间的交往礼节仍然要持守,否则就不能在社会上行得通;现今时代,天下诸侯正在极力招纳士人,士人在诸侯国的兴存之中,具有着重要的作用,如果我一味地折节曲从诸侯的要求,不能自尊自爱持守节义,那将会受到世人的轻视。因此,我的行为方式虽然与祖父有所不同,但这就如同舜禹因禅让而得到天下,汤武因用兵而获得政权一样,并不是属于狡诈的行为,而是由时世的不同所决定的。
孔伋卓而不群、独立傲世的志节,以及现实社会争权夺利、喜好权谋的风气,造成了他所倡导的儒家思想难行于世,自身生活陷于穷困之中。当时,鲁国人胡母豹对孔伋说:“子好大,世莫能容子也。盖亦随时乎?”他对于孔伋的行为提出了非议,认为孔伋既然主张人的行为应当随时而移,为何还是一味地不顾现实情况,彰扬不为时世所容的儒家思想?孔伋对他说:“大非所病,所病不大也。凡所以求容于世,为行道也;毁道以求容,容何行焉?大不见容,命也;毁大而求容,罪也。吾弗改矣。” [1](《公仪》)孔伋指出,我所持守的高洁志向和所追求的远大道义,并不是可以非议的缺点,我所担心是只是志向和道义不能远大。我希望能够为世所容,只是为了持守我的志向而行儒家之道;如果背弃我的志节和儒家之道而求为世所容,那么我又有什么可行于世的作为呢?所以,远大的志向和道义不见容于世,这只是命而已,如果背离志向和道义而求为世所容,这就是罪过了,所以我不会改变所持守的志向和追求的道义。
曾参的儿子曾申,看到孔伋志向难达、身处贫困,就对他说:“屈己以伸道乎,抗志以贫贱乎?”孔伋说:“道伸,吾所愿也。今天下王侯,其孰能哉?与屈己以富贵,不若抗志以贫贱。屈己则制于人,抗志则不愧于道。” [1](《抗志》)在“道”与“势”的对峙上,孔伋表现出了一位真正儒者的高风亮节和浩然正气。
孔伋深谙儒家思想的真谛,因而在为人处事的活动中,他始终是以儒家所要求的道德规范,来规正约束自身的行为。例如,儒家特别注重交友之道,强调交友要交志同道合的朋友,道不同则不相为谋。孔伋在交友中,也是持守着这一原则。据《孔丛子•公仪》篇载:
鲁人有公仪潜者,砥节砺行,乐道好古,恬于荣利,不事诸侯。子思与之友。穆公因子思,欲以为相,谓子思曰:“公仪子必辅寡人,参公鲁国而与之一,子其言之。”子思对曰:“如君之言,则公仪子愈所以不至也。君若饥渴待贤,纳用其谋,虽疏食水饮,伋亦愿在下风。今徒以高官厚禄,钓饵君子,无信用之义,公仪子智若鱼鸟可也。不然,则彼将终身不蹑乎君之庭矣。且臣不佞,又不任为君操竿下钓,以荡守节之士也。”
孔伋所交的朋友,无不具有着高尚的德操,所以对于国君不能真心求贤师事,而是以高官厚禄为诱饵,让他去请求朋友出仕,他是不愿去做的,也深知朋友也是不会接受的。关于国君应当如何对待士人,孔伋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孟子•万章》载孟子之言:
缪公亟见于子思,曰:“古千乘之国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子思之不悦也,岂不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以德,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
孔伋认为,国君应当以士人为师,而不是与士人交友。故孟子指出,孔伋的意思是说,论地位,你是国君,我是臣下,我哪能同你交朋友呢?论道德,你是向我学习的人,你怎么可以同我交朋友呢?《孟子•万章下》又载:“缪公之于子思也,亟问亟馈鼎肉。子思不悦。于卒也,摽使者出诸大门之外,北面稽首再拜而不受,曰:‘今而后知君之犬马畜伋。’”鲁缪公对于子思,屡次问候,屡次送给他肉物,子思每次都要作揖行礼接受。对此,孔伋非常不高兴,他认为,国君喜悦尊重贤者,却不能加以重用,又不能以礼来对待他的生活,而使贤者为着一块肉屡次地作揖行礼,这不仅不是对待贤者应有的态度,简直就是把贤者当作犬马来畜养。所以,最后一次,孔伋把国君派来的人赶出了大门,拒绝了国君送来的礼物。
孔伋作为战国时代的儒家学者,他的抗节守道的刚毅性格,不仅反映了战国时代的士人特点,更鲜明地体现了儒家所倡导的道德风尚。他的这一人格特点,对于孟子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可以说,孟子所阐发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2](《滕文公下》)的大丈夫人格,作为中华民族所崇尚的浩然正气,在孔伋身上也有着强烈而突出的展示。
二、承孔启孟彰儒学
孔伋在儒家学术思想发展中,具有着重要的地位和影响,他是儒学由孔子发展到孟子之间的一个极为关键的思想人物。在周游列国的过程中,他不仅极力宣扬孔子的学术思想,猛烈掊击诸侯国君的害民恶行,而且还著成了反映他的学术思想的儒家经典著作。《史记•孔子世家》曾言:“子思子作《中庸》。”《孔丛子•居卫》也曾说,子思“撰《中庸》之书四十九篇。”《中庸》作为儒家经典的“四书”之一,到底是不是孔伋所作,历来学者对此持有不同的看法。但是,《中庸》一书,可以说是反映了孔伋的思想。此外,《汉书•艺文志》曾说:“《子思》二十三篇,名伋,孔子孙,为鲁穆公师。”虽然《子思子》一书已佚,其篇章题目及其内容,现在我们知之不多,但是决不能由此而怀疑孔伋曾作《子思子》一书。《子思子》一书,久佚不见,实是憾事。然而,令人可喜的是,1993年10月,湖北省荆门市沙洋区四方乡郭店村一号楚墓中,出土了一批约八百余枚、凡一万三千余字的竹简,后经整理由文物出版社1998年出版为《郭店楚墓竹简》一书。根据今人对它的研究,认为这些著作中,有14篇属于儒家经典,它正是由孔子向孟子过渡时期的儒家学术史料,其中的《唐虞之道》、《缁衣》、《五行》、《性自命出》、《穷达以时》、《成之闻之》的前半部、《鲁穆公问子思》、《六德》诸篇,应为《子思子》的内容,由孔伋所作(参见李学勤《荆门郭店楚简中的子思子》,《文物天地》1998年第2期;庞朴《孔孟之间──郭店楚简的思想史地位》,《中国社会科学》1998年第5期;姜广辉《郭店楚简与〈子思子〉》,《哲学研究》1998年第7期)。结合《中庸》以及《郭店楚墓竹简》,可以对孔伋的儒学思想进行全面的总结概括。
孔伋的儒学思想,首先表现在,他特别注重个体的道德修养,主张君子应当在为人处世的过程,讲求“求己”之学。
孔伋认为,人生存于世,应当确立高远的志向,修养自身的道德,不以私自累,不以利烦意,择天下之至道,行天下之正路。他说:“君子高其行,则人莫能阶也;远其志,则人莫能及也。礼接于人,人不敢慢;辞交于人,人不敢侮。其唯高远乎?”[1](《居卫》)这一立志修身的思想,直接承续了孔子的思想,其在《中庸》中指出,“君子之道,本诸身,征诸庶民”。汉代儒学思想家徐干在其著作《中论•贵验篇》中,曾引孔伋曰:“谁谓华岱之不高,江汉之不长与?君子修德,亦高而长之,将何患矣?故求己而不求诸人,非自强也,见其所存之富耳。” 因此,孔伋的学术首先是以“修己”为主旨的。
同样,《郭店楚墓竹简》之《成之闻之》中也说:
古之用民者,求之于己为恒。行不信则命不从,信不著则言不乐。民不从上之命,不信其言,而能含德者未之有也。
是故君子之求诸己也深。不求诸其本而攻诸其末,弗得矣。是君子之于言也,非从末流者贵,穷源反本者之贵。苟不从其由,不反其本,未有可得也者。
是故欲人之爱己也,则必先爱人;欲人之敬己也,则必先敬人。
由此可见,此篇的主旨是以“求己”为核心的,而这也正是孔伋思想的主旨。孔伋指出,个人在修身过程中,应当不因外在的环境条件和自身的穷达际遇而有所动摇,国有道则以义率身,国无道则以身率义,穷达是由时世所决定的,但修身却是由自己所决定的,故穷达以时而德行要守一,持恒修身是实现自身高尚道德的重要前提。
但是,孔伋所主张的“求己”思想,对于孔子的思想又有所发展。《论语•学而》篇中曾载孔子之话说:“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意思是说,别人不了解我,我并不担心着急;我着急的是自己不了解别人。但是,孔伋认为,君子修己,完善自身的道德,也是希望别人能够了解自己,进而增强自身修养道德的自觉性和主动性。但这不是装饰自己以给别人看的“为人”之学,而是努力修养自身道德的“为己”之学。
孔伋认为,修养自身的道德,应当以“五达道”和“三达德”为规范准则,个人在社会活动中,应当持守合于自身社会角色的行为规范准则。因此,他很重视儒家所倡导的宗法伦理道德。《中庸》中说:“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另据《郭店楚墓竹简》之《六德》篇,可以发现,孔伋继承了早期儒家特别重视宗法血缘伦理道德的思想特点,对于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之间的亲疏关系,进行了说明,提出了君、臣、父、子、夫、妇“六位”,并以圣、智、仁、义、忠、信“六德”以配六位,认为义为君德,忠为臣德,智为夫德,信为妇德,圣为父德,仁为子德,并特别强调父、子、夫在伦理道德中的地位,主张“为父绝君,不为君绝父;为昆弟绝妻,不为妻绝昆弟;为宗族杀朋友,不为朋友杀宗族”的观点。由此可见,孔伋提出了德位相称的社会伦理观。在君臣关系,孔伋认为君权不是绝对的,他曾对何为“忠臣”,提出一个惊世骇俗的说法。《郭店楚墓竹简》之《鲁穆公问子思》中载:“鲁穆公问于子思曰:‘何如而可谓忠臣?’子思曰:‘恒称其君之恶者,可谓忠臣矣。’”他认为,作臣下的,应当辅佐国君就于正道,只有总是能够指称纠正国君过错的臣下,才是真正的忠臣。这一说法,体现了儒家所倡导的持守正义、不畏邪恶的刚正品格。
另外,《孟子•离娄下》中也曾记载了曾子和孔伋在面临同样情况下,所采取的不同行为方式:
曾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诸?”曰:“无寓人于我室,毁伤其薪木。”寇退,则曰:“修我墙屋,我将反。”寇退,曾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寇至,则先去以为民望;寇退则反,殆于不可。”沈犹行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犹有负刍之祸,从先生者七十人,未有与焉。”子思居于卫,有齐寇。或曰:“寇至,盍去诸?”子思曰:“如伋去,君谁与守?”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曾子,师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曾子、子思,易地则皆然。”
孟子认为,曾子与子思所遵循的行为原则是相同的,符合他们当时的社会角色。因为曾子在武城,居于师位,教授弟子是长辈;而子思居于卫,任职为官,具有捍卫国君的职责。由于两者社会角色的不同,所以,面临同样情况时,他们的态度和做法也就不同,但都合于他们所应担负的社会职责,合于儒家所倡导的行为准则。故孟子指出,如果将二人的位置调换一下,那么他们的做法也会是这样的。而这正是体现了孔伋所推重的德位相称的社会伦理观。
孔伋精于儒家所重视的礼仪之道,礼仪风俗作为人们行为的一种规范要求,它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而不断地变化,所以,对于不适合现在社会发展要求的旧有礼仪,孔伋主张要适应现实发展,适当加以改变更新。这种更新,是以合于人情世事,利于身体健康的角度出发的。《礼记•檀弓上》载,孔伋的母亲死后,柳若对孔伋说:“子,圣人之后也,四方于子乎观礼,子盖慎诸。”对此,孔伋说:“吾何慎哉,吾闻之:有其礼,无其财,君子弗行也;有其礼,有其财,无其时,君子弗行也。吾何慎哉。”孔伋指出,先王制定礼节的用意,是要对过分的情感行为加以适当的节制以合于人情。如果有超过礼节要求的行为,则要加以适当地节制,以合于人情;如果有不合于礼节要求的行为,则要勉力持守礼节,以合于人情。
孔伋对于儒家修身思想的发展,其卓越贡献在于他首先从天人合一的角度,揭示了修身在天道与人道之间的关系,并特别注重“中庸”和“诚”的修身方法。《中庸》中说:“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在此,孔伋指出,修身成德是达致天人合一的路途。《中庸》中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是故君子慎其独也。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要实现天人合一,就要持守中庸之道,率性修道以达中和。而要达致中和,则要实践以“诚”为本的修身方法。《中庸》说,“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持守以“诚”为本的修身方法,就要择善而在固执之,通过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的工夫,达致成己成物、修己安人、参赞天地的崇高境界。所以,《中庸》说:“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孔伋的天人合一的修身思想,强调中庸和守诚,丰富了孔子所主张的修身思想,开启了孟子的尽心知性、存心养性、以事天道的心性论,这在儒家学术的发展史中,具有着杰出而重要的地位。
孔伋的儒学思想,还表现于他所提出的治国理论上。由于修己安人是儒家思想的核心内容,因而孔伋对于安人的治国理论也是有所阐发的。
《中庸》一书中,曾提出了治理社会的“九经”,其言:“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孔伋认为,为政应当尊贤崇德,举善劝民,君主要发挥其在社会中的导向作用,修德成善,崇尚礼乐,正民化俗,这样臣民也会注重修德,而尽力事上。否则,上不仁则下不得其所,上不义而下乐为乱。孔伋特别注重君主对于人才的任用问题,他认为,任用人才,君主不可以一己之私好,来选用人才,而要出于公心,举贤任能。孔伋的治国安人思想,发展了孔子所提出的修己以安人的理论。
孔伋的儒学思想,在于他还倡导“五行”之说,虽然其具体内容,至今尚处于人们的研究之中,但据《荀子》以及马王堆汉墓帛书、《郭店楚墓竹简》的记载,孔伋所倡导的“五行”之说,其内容不同于阴阳五行之说,而是以儒家所尊崇的道德为核心,所谓的“五行”,即是指仁、义、礼、智、圣,这对中国传统五行之说,是一个新的发展。故孟子也曾说过:“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宾主也,知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2](《尽心下》)孟子认为,父子之间的仁,君臣之间的义,宾主之间的礼,智慧为贤者所具,天道为圣人所明,这是必然的天性,而不属于命运。这可以说是对于孔伋所提出的“五行”之说的具体说明。
孔伋的儒学思想,下启孟子,在孟子那里得到了更加深入的丰富和发展,并成为战国时期深有影响的“思孟学派”。但是,思孟学派所倡导的儒学思想,在战国末期却受到了当时儒家学派的另一代表人物荀子的激烈批判。荀子说:“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统,然而犹材剧志大,闻见杂博。案往旧造说,谓之五行,甚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案饰其辞而祗敬之曰:此真先君子之言也。子思唱之,孟轲和之,世俗之沟瞀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传之,以为仲尼、子弓为兹厚于后世。是则子思、孟轲之罪也。”[3](《非十二子》)荀子的观点,失之偏颇,它反映了儒家学派内部对于儒学理论的不同认识,但同时也给人们提供了探究孔伋生平和思想的线索。
孔伋卒后,葬于孔子墓前。在此之后的历代社会中,孔伋也如其祖父孔子一样,先后受到了封建统治者的尊崇和追封,以褒奖其在儒学发展中所做出的贡献。如北宋崇宁元年(1102),宋徽宗追封他为“沂水侯”;大观二年(1108)被许从祀孔庙两庑;南宋端平二年(1235),升祀大成殿内,列入十哲之间;南宋咸淳三年(1267),又被追封为“沂国公”;元至顺元年(1330),元文宗追封其为“沂国述圣公”;明嘉靖九年(1530),又被尊为“述圣”。同时,历代儒家学者之中,也有人充分肯定了孔伋在儒学发展中的地位,对他的思想进行深入的研究,给予了高度的评价。特别是在宋代,由于朱熹认为《中庸》一书,是子思忧患孔子圣学失传而作,因而将其与《大学》、《论语》、《孟子》合称为“四书”,并加以集注,这样子思在儒家学术发展史上,更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敬重。而今,随着儒学研究的深入发展,以及历史史料的不断发现,孔伋在中国传统文化发展中所应具有的历史地位和卓越贡献,将会日益全面而充分的为世人所认识。
--------------------------------------------------------------------------------
[1] 《孔丛子》,浙江人民出版社,1984年5月版。
[2] 《孟子》。
[3] 《荀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