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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礼祀原文
“经文”章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
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释“明明德”章
《康诰》曰:“克明德。”
《太甲》曰:“顾讠是  天之明命。”
《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
释“新民”章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康诰》曰:“作新民。”
《诗》曰:“周虽旧邦,其命惟新。”
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释“止于至善”章
《诗》云: “邦畿千里,惟民所止。”
《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诗》云:“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诗》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僴兮”者,恂慄也;“赫兮喧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诗》云:“於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
释“本末”章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
释“格物致知”章
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释“诚意”章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已,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
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释“正心修身”章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
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释“修身齐家”章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
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
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释“齐家治国”章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
《康诰》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
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
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已而后求诸人,无诸已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
故治国在齐其家。
《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
《诗》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
《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
此谓治国在齐其家。
释“治国平天下”章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
《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僇矣。
《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仪监于殷,峻命不易。”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
德者,本也;财者,末也。
外本内末,争民施夺。
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康诰》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
《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
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实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实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
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
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灾必逮夫身。
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
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
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灾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大學》原是《禮記》中的一篇文章,是我國儒家經典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指出有關政治、哲學的高深而廣博的學問。自漢代起,《詩》、《書》、《禮》、《易》、《春秋》等被人們視為“大經”,以《禮記》中的《大學》、《論語》、《孟子》、《中庸》為“小經”。至宋代,大學者朱熹把《大學》、《中庸》從《禮記》中抽出,且對“小經”進行注釋并合編一書,稱為《四書集注》。尔後與《論語》、《孟子》、《中庸》并稱《四書》。《大學》的成书发展恐怕连曾子也此料不及!
孫中山先生稱之曰: “中國政治哲學,謂其為最有系統之學,無論國外任何政治學家都未見到,都未說出,為中國獨有之寶貝。” 正如北宋程子说:“《大學》是孔子遗留下来的书,是开始学习理论的人进入道德的门径。如今人们还可以见到古人做学问的次序,特别是依赖这篇《大學》的存在,其次依靠《論語》、《孟子》。攻读理论的人必须沿着《大學》中的顺序去学习,那么进入道德的门径就可以说差不多了。”
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但到了現今二十一世紀,這些學問仍對我們有明智启迪之用,也應用科學的馬克思唯物主義批判继承我國悠久的文化遗产。毛泽东说:“剔除封建性的糟粕,吸取民主性的精華。做到實事求是,具體分析,古為今用,推陳出新。”不要遗忘古人给我们留下的‘财富’,更不要被封建思想所腐蚀。

武城曾氏重修族谱研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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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孟学派的由来


梁涛

(一)

在思想史上,很少有象思孟学派这样既有着显赫的地位,又产生不断的争议。说它地位显赫,是因为至少从宋代起,它已被看作是得孔子真传,居儒学大宗;说它争议不断,乃是因为对于“思孟学派”具体何指,其特色为何,甚或在历史上是否真的存在,都一直是个存有争议的问题。历史学家说,我们所知道的只能是流传下来的历史。这句话一定程度上道出了典籍文献(广义的)在历史传播中的重要性,归根结底,历史上发生的事件、出现的思想总是要以各种文献记录为载体才能被后人认识、了解,而一旦因为某种原因,这些作为载体的典籍文献意外失传,那么,不管你的事迹如何轰轰烈烈,也不管你的思想如何高明深刻,都只能成为一个遥远的记忆而湮没在历史的尘烟之中……而这一切正不幸发生在思孟学派身上。当然,我们说思孟学派在历史上争议不断,决不仅仅是因为《汉书•艺文志》中的“《子思子》二十三篇”在唐代以后已经失传,[1]更重要的,乃是因为后代学者在争论中往往搀杂了自己的意志、观念,他们真正关注的也许并不是思孟学派的真实面貌,而是思孟到底从夫子那里传下了什么样的“道”。在这种情况下,典籍的遗失、缺乏固然会影响到人们的理解、判断,但又何尝不会为后人的借题发挥、“六经注我”提供了便利;而这种借题发挥、“六经注我”虽然不无其自身价值,但它终归已不是思孟学派的原貌。所以,要想揭开思孟学派身上的神秘面纱,还其本来面目,除了依赖新发现的材料外,一种客观、历史的态度同样显得十分重要。这就要求我们首先要从春秋战国的社会历史背景中去探究思孟学派的演变、发展;同时更要将其原有的内容与后人的发挥区别开来,终归我们探讨的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思孟学派,而不是作为“道统”化身的思孟学派。

那么,思孟学派是如何提出来的呢,它在思想史上又经历了怎样的演变?让我们首先对这些问题作一番探讨吧。在先秦典籍中,明确把思、孟作为学派看待的应该是战国后期的韩非子,他在《显学》篇说:

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

故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分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真孔墨。

这里虽然提到“子思之儒”、“孟氏之儒”,但似乎只是把它们看作“儒分为八”中的两派,对于二者关系如何,则根本没有提到。不过韩非子“儒分为八”的说法也有一些让人费解的地方。比如,它所说的八派并不处于同一时期,最早的子张、漆雕氏(漆雕开)等属于孔门的七十二子,约生活在春秋末期,最晚的孟氏(孟子)、孙氏(荀子)则已到了战国后期,前后相差约二百余年,所以韩非所说的“儒分为八”显然不能仅仅作为并列的学派看待。又比如,八派中有“颜氏之儒”,孔门弟子中除颜回外,还有颜无繇、颜幸、颜高、颜祖、颜之仆、颜何、颜浊邹等人(见《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及《孔子世家》),但多数学者还是倾向认为是指颜回一派。如果是这样,那么颜氏之儒就应该是由颜回弟子创立,但又尊奉颜回;因颜回先于孔子而卒,根本不可能立派。八派中又有“乐正氏之儒”,先秦儒家为乐正氏者有曾子弟子乐正子春和孟子弟子乐正克,前人考订乐正氏之儒也不外乎此二人。如果是前者,那么,“儒分为八”中有曾子弟子创立的乐正氏之儒,却没有曾子;如果是后者,则孟子与其弟子分别创立了两个学派。此外,韩非所提到的八派似乎也并不能概括孔门后学的全部。象《荀子•非十二子》所批判的“贱儒”共有“子张氏”、“子夏氏”、“子游氏”三家,而韩非所提到的只有“子张氏”一家;还有,《孟子•离娄下》所提到的率弟子“七十人”的曾参,《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所提到的“从弟子百人,设取予去就”的澹台灭明等,显然也都是开宗立派的大师,但均没有被韩非列入八派之中。所有这些都让人感到费解,搞不清韩非分派的根据是什么。与此不同,荀子在《非十二子》中将则思、孟前后相续,认为二者具有内在的联系。

略法先王而不知统,犹然而材剧志大,闻见杂博。案往旧造说,谓之五行,甚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案饰其辞而祗敬之曰:此真君子之言也。——子思唱之,孟轲和之,世俗之沟犹瞀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传之,以为仲尼、子游为兹厚于后世。是则子思、孟轲之罪也。”

按照荀子的说法,子思、孟轲不仅前唱后和,主张一种五行说,而且在当时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受到一批俗儒的支持、拥护。荀子是战国后期儒学的代表人物,他的说法自然有一定根据,所以后世所谓的思孟学派实际也就是由这条材料而来。那么,如何看待韩非与荀子不同的说法呢?我们认为这可能同二者的着眼点不同有关,韩非所说的可能是历史上产生的具体学派,而荀子强调的则是学派间的归属和联系。

我们知道,孔子创立儒家学派主要是通过收徒设教的形式,据刘向《新序》,“孔子年二十三岁,始教于阙里,颜路、曾点、琴张之徒,往受学焉。”是孔子第一次收徒设教,后不断通过这种形式,孔子在其门下汇聚了庞大的弟子徒众,形成了最早的儒家学派。从《论语》、《礼记》等典籍来看,孔子与其弟子的关系往往是宽松、自由的,弟子由于信奉孔子的思想,推崇孔子的人格,来到孔子门下;也可能由于某种原因离孔子而去,[2]儒家内部似乎始终没有形成严格的组织系统,更没有对学派的传授作出明确规定,体现了儒家不同于一般宗教的特点。所以孔子以后,儒家内部虽然出现分化,但各家立派依然是通过收徒设教的形式。当儒家的某一人物,在门下聚集了一定数量的弟子,在社会上产生一定的影响,甚或提出自己的思想主张,便形成所谓的“派”。这种“派”的数量自然会是很多,远远不止于八家,韩非的“儒分为八”只是后人一种笼统、模糊的印象,并不能以此为据。同时,由于韩非乃法家人物,对儒家情况不可能十分了解,他只注意到子思、孟子都曾立派,故从旁观者的立场将其分为两派,至于二者关系如何,自然不是他所关心的了。荀子的情况则不同,他主要是从儒家内部的派别划分来看待思、孟的关系,认为二者在儒家内部处于同一思想路线。在十二子之外,荀子又提出仲尼、子弓,称赞其为“总方略,齐言行,壹统类,而群天下之英杰”,是“是圣人之不得执者也”,认为自己即是出于仲尼、子弓之后。因此,子思、孟轲与仲尼、子弓实际代表了荀子所理解的儒家内部的两条不同路线,他将思、孟联系在一起,并给予批判,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就荀子而言,他也并没有肯定思、孟就是一个学派。[3]因此严格说来,思孟学派应该是子思学派和孟子学派的通称,因二者思想上具有某种一致性,所以人们往往将其联系在一起,称为思孟学派;但在历史上二者则可能是分别独立的,当“孟氏之儒”出现时,“子思之儒”可能依然存在,但由于只是在墨守师说,缺乏创造,所以真正发展了子思思想的,反倒是后起的孟子学派。

荀子在批判思、孟时,特别说到“以为仲尼、子游为兹厚于后世”,表明思、孟一系曾自认为出于仲尼、子游之后。对于这个子游,有学者认为可能是子弓之误,理由是荀子“屡言仲尼、子弓,不及子游。本篇后云‘子游氏之贱儒’,与子张、子夏同讥,则此子游必子弓之误”(王先谦《荀子集解》引)。但正如郭沫若先生所说,“别处之所以屡言‘仲尼子弓’者,是荀子自述其师承;本处之所以独言‘仲尼子游’者,乃子思孟子的道统。这是丝毫也不足怪的。”[4]所以按照荀子的记载,子游应该是对思、孟产生过影响的重要人物。子思与孔子年龄相差较大,不可能接受孔子的教诲,子思的父亲孔鲤也早卒,说子思受到孔子弟子的影响,完全符合情理。不过从思、孟的言论来看,他们似乎较少谈到子游,而是更多地谈到孔子的另一个弟子曾子。如在《礼记》中,子思常与曾子讨论孝亲执丧;孟子也常将曾子、子思并举:“曾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诸?’曰:‘无寓人於我室,毁伤其薪木。’……子思居於卫,有齐寇。或曰:‘寇至,盍去诸?’子思曰:‘如伋去,君谁与守。’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曾子,师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曾子、子思,易地则皆然。’(《孟子•离娄下》)这里的“同道”是说曾子、子思具有相同的思想方法,而并不是说在传授“道统”,但也说明在孟子眼里,二人确实具有某种联系。此外,《孟子》一书提到曾子九次,对曾子十分推崇。在孟子笔下,曾子常常被描绘成刚强、弘毅,具有独立精神的人物:

昔者曾子谓子让、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尝闻大勇於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孟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曾子之守约也。’(《公孙丑上》)

曾子曰:“普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乎哉!”夫岂不义而曾子言之,是或一道也。(《公孙丑下》)

这里的曾子显然就是孟子的化身了。孟子在思想上也受到曾子的影响,“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尽心上》)与曾子以“忠恕”释“一以贯之”相同。正因为如此,所以后人往往认为思、孟实际是出于曾子一派。不过仔细分析,以上两种观点其实也并不矛盾。前面说过,子思虽为孔子之后,但他既未及遇孔子的垂教,又经幼年丧父的变故,主要是在孔子弟子的影响下成长起来的。这样一来,与其发生联系的人物自然不在少数,而曾子、子游可能是其中较为重要者,子思与其二者在思想上也具有某种一致性。所以荀子说思、孟一系曾经推崇子游,应该是有根据的。至于曾子,他在思想史上的地位则较为复杂,除了对思、孟产生影响外,可能与荀子也具有某种联系。据笔者统计,《荀子》一书多引曾子的言论,对曾子似乎也十分重视(详见第三章);而据《史记•孙子吴起列传》记载,“吴起者,卫人也,好用兵,尝学于曾子。”吴起乃早期法家人物,竟然也曾受学于曾子门下,这样看来,曾子便是思想史上一个非常特殊的人物。从曾子的思想来看,孟子虽然称其“守约”,突出了其重视内在精神的一面,但史书也不乏曾子有关论礼的记载,说明他对于外在礼仪同样十分关注,这样以后的孟、荀实际都有可能与他发生联系,产生共鸣。而可能正是这个原因,当荀子在对儒家各派进行批判总结时,便从自身的立场出发,只将子游划归思、孟一系而不谈及曾子,但就当时的实际情况来看,可能曾子、子游都对思、孟产生过影响。

及至汉代,思、孟一系的说法得到当时学者的进一步确认。《史记•孟轲荀卿列传》:“孟轲,邹人也。受业于子思之门人。”司马迁的说法应该是可信的。据学者考证,子思约生于公元前483年,卒于公元前402年,而孟子一般认为约生于周烈王4年,公元前372年左右,[5]所以孟子一生实际并没有见到过子思。但孟子虽然不及见子思,却受业于子思弟子,仍然间接受到子思的影响,二者在思想上可能具有某种一致性,后人所谓的思孟学派也应该主要是对此而言。不过当时似乎更流行的是孟子师事子思的说法,如刘向《列女传》:“(孟轲)旦夕勤学不息,师事子思,遂成天下名儒。”班固《汉书•艺文志》:“名轲,邹人,子思弟子。”赵歧《孟子题辞》:“孟子生有淑质,夙丧其父,幼被慈母三迁之教,长,师孔子之孙子思,治儒术之道,通五经,尤长于《诗》《书》。”应劭《风俗通义•穷通》:“孟子受业于子思。”《孔丛子》甚至杜撰出孟子拜见子思的一幕:“孟子车尚幼,请见子思。子思见之,甚悦其志,命子上(子思之子)侍坐焉,礼敬子车甚崇。”(《杂训第六》)这里似乎在暗示人们,孟子之所以能有后来的影响,乃是因为得到子思的提携、欣赏。《孔丛子》还编造出孟子请教子思的内容:

孟轲问牧民何先,子思曰:“先利之。”曰:“君子之所以教民亦仁义,固所以利之乎?”子思曰:“上不仁则下不得其所,上不义则下乐为乱也,此为不利大矣。故《易》曰:‘利者义之和也。’又曰:‘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此皆利之大者也。”(同上)

孟子十分重视仁义,曾批评梁惠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孟子•梁惠王上》),但这里的“子思”却似乎对孟子已有所不满,教导他要“先利之”,并讲了一番“利”与“仁义”的大道理。这里内容虽然是虚构,却表露了这样一种信息,即编造者在有意借子思之口对孟子的某些言论作出修正,把子思说得比孟子更高明。此外,编造者还有意将孟子的言论套在子思头上,让子思以此对孟子进行训导:

孟轲问子思曰:“尧舜文武之道,可力而致乎?”子思曰:“彼人也,我人也,称其言,履其行,夜思之,昼行之,滋滋焉,汲汲焉,如农之赴时,商之趣利,恶有不至者乎!”(《居卫第七》)

《孟子•告子下》有曹交向孟子请教“人皆可以为尧舜”,问“交闻文王十尺,汤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长,食粟而已,如何则可”?孟子回答:“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子服尧之服,诵尧之行,是尧而已矣。子服桀之服,诵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已矣。’”不难发现《孔丛子》的这一段文字实即来自于《孟子》,只不过对原话作了改动,孟子也由教导者变成了受教导者。

“《孔丛子》一书可以说是孔氏家学的学案。”[6]全书共二十一篇,其中前四篇记孔子事,第五至第十篇记子思事,第十二至十四篇记子高(子思玄孙)事,第十五至第十七篇记子顺(子高子)事,第十九篇至二十一篇子鱼(子顺子)事。除了第十一篇《小尔雅》、第十八篇《诘墨》性质较特殊外,全书可分为五大段,记录前后二三百年之事。据黄怀信先生的研究,书中“记孔子、子思、子高的三部分均有原始材料,其文字基本上属于采辑旧材料或据旧材料加工而成”。[7]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上述文字就有可能是出自子思后学之手,由子思后学加工而成。而他们这样作,显然是要借孟子来抬高自己,属于思、孟一系的内部纷争。据史料记载,秦代以后孟氏之儒已经不传,“孟子既没之后,大道遂绌。逮至亡秦,焚灭经术,坑戮儒生,孟子徒党尽矣。其书号为诸子,故篇籍得不泯绝。”(《孟子题辞》)而子思之儒却因为孔氏家族的缘故流传下来。据《史记•孔子世家》,孔子自子思以下的世系为:子上——子家——子京——子高——子顺——子鱼。其中子思是孔氏家族中仅次于孔子的人物,在家族内占有显赫的地位,其思想不可能不对以后的孔氏家学产生影响,并被后者继承下来,这样子思之儒便融合在孔氏家学之中,“子思学派的思想也就是孔氏家学所主张的”。[8]但孟氏之儒虽然已不传,孟子的思想在汉代仍有较大影响。“汉兴,除秦虐禁,开延道德。孝文皇帝欲广游学之路,《论语》、《孝经》、《孟子》、《尔雅》皆置博士,后罢传记博士,独立五经而已。”(同上)不仅《孟子》一书在文帝时曾一度立于学官,设置传记博士,孟子的仁政说更是影响到包括贾谊、贤良文学等在内的众多人士,成为总结历史、评论现实的重要理论依据。可能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子思后学故意篡改了思、孟二人的关系,将孟子说成是子思的弟子,编造出子思训导孟子的具体情节,将孟氏之儒归入子思之儒,将历史上曾经相对独立的两个学派说成是同门的师徒相传,这本来不过是子思之儒的宣传手段,却逐渐被人们所接受,并影响到对思孟学派的理解和判断。[9]

唐宋以后,思孟学派的面貌又有新的变化,这一时期随着道统论的出现,思孟学派开始与道统结合在一起,成为道统的传递者,与此相应,其地位也不断提高,几乎成为儒学正统的代名词。汉魏以降,佛老流行,儒学衰微,逮至唐代,韩愈崇儒学,批佛老,首倡道统说:“斯吾所谓道也,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尧以之传之舜,舜以之传之禹,禹以之传之汤,汤以之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死不得其传焉;荀与扬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韩愈集•原道》)儒学之道自古以来就有一个传授系统,它从尧舜时代就已经开始,远比佛老要久远的多,这一传授系统后经孔子传与孟子,孟子以后却不传。在另一个地方又说:“孟轲师子思,子思之学盖出于曾子。”(《送王秀才序》)这实际是将思孟学派置于尧舜以来儒学道统传人的位置,而这个思孟学派在韩愈的眼里是指:曾子——子思——孟子。韩愈的道统说得到宋明理学家的普遍认可,二程、朱熹都对此作了进一步发挥:

孔子没,曾子之道日益光大。孔子没,传孔子之道者,曾子而已。曾子传之子思,子思传之孟子,孟子死,不得其传,至孟子而圣人之道益尊。(《二程集•河南程氏遗书》卷二十五)

人言今人只见曾子唯一贯之旨,遂得道统之传,此虽固然。但曾子平日是个刚毅有力量,壁立千仞底人,观其所谓“士不可以不弘毅”;“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晋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乎哉”底言语,可见。虽是做工夫处比颜子觉粗,然缘他资质刚毅,先自把捉得定,故得卒传夫子之道。后来有子思、孟子,其传亦永远。(《朱子语类》卷十三)

二程、朱熹不仅肯定了曾子、子思、孟子的传授系统,还将《大学》、《中庸》从《礼记》中独立出来,与《论语》、《孟子》一起合为四书,并将《大学》定为孔子之传而“曾子作为传义以发其意”。这样理学家所推崇的四书便成为思孟学派的传世文献,是了解思孟学派道统的依据,而理学家则成为道统的承继者,一部宋明理学史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对思孟学派重新理解、阐释的历史。由于理学家是用道统论看问题,而道统论并非一种历史观,而是一种文化观,它所关注的不是历史的具体发展过程,而是一脉相承的文化精神,所以他们不是将思孟学派看作一个历史的发展过程,不注重其内部思想的分歧和差别,而是认为孔、曾、思、孟“一以贯之”,传递着相同的“道”。这个“道”他们认为主要是“性与天道”的问题,是心性的问题,并以各自的理论形式对此作了重新阐释和发挥,形成理学、心学的不同派别。可以说经过理学家之手,思孟学派呈现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清晰的面貌,其每一个概念、命题都得到细致的分析和梳理,并深深影响着后人的理解,不过由于理学家主要是在“六经注我”而不是“我注六经”,这种分析和梳理越是细致,越是可能偏离了本来的面貌。

理学家将思孟学派说成是道统的传递者,而这个道统又主要是指内在的心性问题,这一看法在当时已受到学者的非议,如南宋学者叶适认为曾子以“忠恕”解“一以贯之”,并没有得到孔子的认可,未必符合原义,只能算是个人的理解。“以为曾子自传其所得之道则可,以为得孔子之道而传之则不可。自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所传皆一道。孔子以教其徒,而所受各不同。以为虽不同,而皆受之孔子则可,以为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所以一者,而曾子独受而传之人,大不可也。”(《习学记言》卷十三)说孔子传道于曾子,并无事实根据。叶适还非常重视孔子“克己复礼为仁”一语,认为它才真正是孔子所传之道:

孔子曾告曾子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既唯之,而自以为忠恕。案孔子告颜子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盖己不必是,人不必非。克己以尽物可也。若动容貌而远暴慢,正颜色而近信,出辞气而远鄙倍,则专以己为是,以人为非,而克与未克,归与不归,皆不可知,但以己形物而已。且其言谓君子所贵乎道者三,而笾豆之事则有司存。尊其所贵,忽其所贱,又与一贯之指不合。故曰:非得孔子之道而传之也。”(同上)

“克己复礼”是以外在的礼仪为实践原则,“盖欲此身常行于度数折旋之中”。而曾子临终前告诉孟敬子的仅有“动容貌、正颜色、出辞气,三事而已”(见《论语•泰伯》),对于“度数折旋”等外在礼仪则有所忽略。所以“曾子之学,以身为本,容色辞气之外不暇问,于大道多遗略,未可谓至”。既然曾子并不曾得道,那么,说孔子传曾子,曾子传子思,自然就没有了根据。可见,即使在宋明理学占统治地位的时候,对于思孟学派也是存在不同的理解和看法。

清代以降,考据学盛行,宋儒推崇的四书自然成为人们考证的对象。据说戴震十岁入塾读《大学》章句,便向塾师质疑说:周朝、宋朝相去二千年,《大学》为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朱子何以知其然?(见洪榜《初堂遗稿•戴先生行状》)在清代考据学者看来,宋儒将《大学》归于曾子,本身根据不足,是个需要证明的问题。以后陈沣、陆奎勋等清代学者通过考证认为《大学》成书较晚,不可能为曾子所作;而袁枚、叶酉、俞樾等人根据《中庸》“车同轨、书同文”等语,断定《中庸》一书晚出,同样非子思所作。既然理学家据以立论的经典并不可靠,那么,他们所宣扬的道统自然也就有了疑问。为了反对宋儒空谈心性,清代学者提倡躬行践履,对于礼学尤为重视,一度出现礼学复兴,于是有学者主张孔门真传实际是礼,如黄以周说:

圣门之学者重约礼,礼者理也。曾子之学尤湛深于礼,本末兼澈,经权并明,故卒能得孔圣一贯之传。《大戴记》录《曾子》十篇立言制事,悒悒勿勿,深有得于礼教者,其受学孔圣也。内验身心,外究事理,于礼之大本大经,聆之,审体之,退而与游、夏诸子互商节目,吊之裼袭,奠之东卤,祖之反宿,一一讲明,必求礼义之安而后已。初未尝偏执己见,悻悻自是,曾子忠恕气象乃尔。……曾子之穷理,本末兼澈,经权并明,故卒能得见孔圣一贯之传,又何闲焉?(《儆学杂著•曾子论礼说》)

孔子的“一以贯之”并非是忠恕,而是礼,曾子得孔子之传也主要是礼,这里曾子又被说成“本末兼澈,经权并明”,“深有得于礼教者”。不过到了晚清,随着维新运动的兴起,早期启蒙思想家康有为、梁启超等均力排曾子,认为传道统者实为子游。如康有为说:“著《礼运》者,子游。子思出于子游,非出于曾子。颜子之外,子游第一。”(《康南海先生口说•礼运》)“子游受孔子大同之道,传之子思,而孟子受业于子思之门。”(《孟子微•序》)梁启超说:“《春秋》太平世之义,传诸子游,而孟子大昌明之。《荀子•非十二子》篇攻子思、孟子云:以为仲尼子游为兹厚于后世。可见子思孟子之学实由子游以受孔子也。此派为荀派所夺,至秦而绝。”(《中国古代学术思想变迁史》)康、梁之所以重新提出子游,除了学术的原因外,恐怕还是因为从子游那里找到他们所需要的“大同”说吧。看来思孟学派已不仅仅是个学术问题,还往往被赋予了不同时代的社会、政治内容,由此呈现出一幅幅不同的面貌。

由于疑古思潮的影响和资料的缺乏,当代以来的思孟学派研究难以取得较大突破,不过仍有学者作出了有益的探讨,如郭沫若先生考察了儒家八派,认为“子思之儒和孟氏之儒、乐正氏之儒应该只是一系。孟氏自然就是孟轲,他是子思的私淑弟子。乐正氏当即孟子弟子乐正克。但这一系,事实上也就是子游氏之儒”。郭氏还对思孟五行进行了考证,认为可能是指仁义礼智诚。[10]

侯外庐先生在《中国思想通史》第一卷中专门列有思孟学派一章,并对其作了重新评价。“我们认为,曾子与思、孟的思想确是在一条线上发展的,然而曾子为孔子正传之说,则绝非事实。因为,曾子思想本来是思、孟学派的理论来源或其萌芽形态,但不是孔子思想的真传。这就是说,曾子虽然在文字形式上‘言必称师’,而在思想实质上,则抛弃了孔学的积极成分,而片面地承继了并且扩大了孔学的消极的成分。我们在第六章里,所以将曾子列为孔学优良传统萎缩阶段的一个支派的开端,正指此事。”[11]

1973年马王堆帛书出土,其中《老子》甲本卷后附录古佚书四种,庞朴先生经过研究,将佚书之一命名为《五行篇》,认为其中谈到的“仁义礼智圣”五行即是人们争论不休的思孟五行说,由此揭开了思孟五行之谜,同时将思孟学派研究向前推进一步。[12]不过由于帛书的年代较晚,当时学者一般倾向将其看作思孟后学的作品,这多少使帛书的学术价值打了折扣,加之在《五行》的理解上也存在一些问题,所以思孟学派的研究虽出现一缕曙光,但并没有得到真正的改观,有学者甚至针锋相对,提出不同意见,根本否定帛书的“五行”说。[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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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孟学派的由来


(二)

王国维云:“古来新学问起,大都由于新发现。”郭店竹简的出土,给思孟学派研究带来新的转机。1993年10月湖北荆门郭店一号楚墓出土一批竹简,经整理有文字的共有730枚,其释文于1998年5月由文物出版社一经公布,立即引起海内外学术界的关注,掀起研究的热潮。郭店竹简的内容,主要是儒家和道家著作。经整理者编连后,属于儒家的著作有《缁衣》、《鲁穆公问子思》、《穷达以时》、《五行》、《唐虞之道》、《忠信之道》、《成之闻之》、《尊德义》、《性自命出》、《六德》、《语丛》一、二、三等十四篇。目前的编连结果可能不是最佳的,研究者已提出一些不同意见,其中尤集中在《成之闻之》一篇,类似的调整还可以进行,不过总体来看,各篇的内容基本是清楚的。由于郭店竹简的形制不完全一致,十四篇儒家简的形制可分为三类:(1)简长三二•五厘米左右,两端修成梯形,编线两道:有《缁衣》、《五行》、《成之闻之》、《尊德义》、《性自命出》、《六德》等五篇。(2)简长二六•五——三○•六厘米,编线两道:有《穷达以时》、《鲁穆公问子思》、《唐虞之道》、《忠信之道》等四篇。其中《穷达以时》、《鲁穆公问子思》简长二六•四厘米,两端修成梯形;而《唐虞之道》、《忠信之道》简长二八•一至二八•三之间,两端平齐。(3)简长一五——一七•五厘米,编线三道:有《语丛》一、二、三等三篇。

据发掘报告,[14]郭店一号墓属于战国中期后段,约当公元前四世纪中期至公元前三世纪初。从考古学角度来看,该墓位于楚国郢都外墓地的范围之内,经过多年的考古工作,这一带楚墓的时代序列已经排定,因此整理者对墓葬年代的推断应该是可信的。通过对相邻楚墓的分析,李学勤先生进一步断定郭店一号墓的年代,约在公元前四世纪末,不晚于公元前三○○年;竹简的书写应早于墓的下葬,至于竹简著作的年代自然还要早些,均在《孟子》成书之前。而从竹简的内容看,其中有据记载原属于《子思子》的《缁衣》一篇,有曾经在马王堆出土,记录思孟“五行”说的《五行》一篇,更有明确提及子思的《子思见鲁穆公》一篇,所有这些都在告诉人们一个信息:这批竹简会不会属于已遗失的《子思子》中的一个部分?有没有可能早已失传的《子思子》不经意间被我们重新发现?如果是这样,透过这批竹简我们将看到思孟学派怎样一副面孔?围绕这些问题,学者展开了激烈讨论,一时间思孟学派重新成为学界关注的热点问题。

李学勤先生率先著文,根据墓葬的年代以及竹简的内容,认为“简中的一部分是《子思子》,即孔子之孙孔伋一系的作品,这些简的发现对于学术史研究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对于《子思子》,李先生认为“同其他子书一样,不一定是子思一人的手笔。《韩非子》说‘儒分为八’,有‘子思氏之儒’,是子思的徒裔颇多。子思卒于公元前五世纪末,到郭店墓下葬不过百年,估计竹简《子思子》不会晚于子思的再传弟子”。至于竹简哪些属于《子思子》,李先生认为有《缁衣》、《五行》、《鲁穆公》三篇。[15]在另一文中,李先生肯定《成之闻之》、《性自命出》、《尊德义》与《子思子》也有一定关系,并指出郭店竹简对于理解《大学》、《中庸》等传世文献具有重要意义:“这些儒书的发现,不仅证实了《中庸》出于子思,而且可以推论《大学》确可能与曾子有关。《大学》中提出的许多范畴,如修身、慎独、新民等等,在竹简里都有反复的论述引申。……由此可见,宋以来学者推崇《大学》、《中庸》,认为《学》《庸》体现了孔门的理论理想,不是没有根据的。”[16]

姜广辉先生进一步推断郭店竹简多数应属于《子思子》,他提出四条判断标准:(1)以《荀子•非十二子》之语为参照,(2)以《中庸》为参照,(3)从子思“求己”的学术主旨出发,(4)透过子思的思想性格。通过以上标准的审查,他认为竹简中《唐虞之道》、《缁衣》、《五行》、《性自命出》、《穷达以时》、《成之闻之》前半部分、《鲁穆公问子思》、《六德》诸篇应为子思所作。姜广辉先生还对孔门后学进行了重新划分,以此来确定思孟学派的传承。他认为所谓的思孟学派是指子游、子思、孟子一系的“弘道派”,“在早期儒家之中,这一派人民性、主体性、抗议精神最强,是早期儒家的嫡系和中坚。”而曾子一系属于重孝道的“践履派”,“这一派重孝道的践履,其基点在家庭父子关系上。这一派所讲的孝道是广义的。”认为子思出于曾子一系,是朱熹等理学家出于建构道统论的需要,并无事实根据。此外还有子夏一系的“传经派”和子张一系的“表现派”。姜广辉先生根据新出土的竹简资料,对儒家道统进行了重新界定,认为它并非是由理学家所宣扬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的十六字真传,而是“由‘大同’说的社会理想、‘禅让’说的政治思想和贵‘情’说的人生哲学所构成的思想体系。”[17]这一思想体系主要由思孟学派所倡导、发扬,并在今日依旧显示出积极的意义。

庞朴先生则着眼于儒家思想的发展线索,将郭店竹简定位为“孔孟之间”,对思孟一系的心性说作了有益探讨。他认为孔门后学“在解释为什么人的性情会是仁的这样一个根本性问题上,大体上分为向内求索与向外探寻两种致思的路数。向内求索,抓住‘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处,明心见性;向外探寻的,则从宇宙本体到社会功利,推天及人。向内求索的,由子思而孟子而《中庸》;向外探寻的,由《易传》而《大学》而荀子”。郭店竹简在思想上代表了向内求索的方向,“它也谈天,甚至很有可能是从天开始构筑自己体系的。但它着眼之点不是天道,而是天命;不是天以其外在于人的姿态为人立则,向人示范,而是天进入人心形成人性,直接给人以命令和命运。”并由此展开为性与命、性与情、性与心三方面的问题。[18]

不过也有学者提出不同看法,如李泽厚先生认为郭店简“虽有《缁衣》《五行》《鲁穆公问子思》诸篇,却并未显示出所谓‘思孟学派’的特色(究竟何谓‘思孟学派’,其特色为何,并不清楚)。相反,竹简明确认为‘仁内义外’,与告子同,与孟子反。因之断定竹简属‘思孟学派’,似嫌匆忙,未必准确。相反,竹简给我的总体印象,毋宁更接近《礼记》及《荀子》。……就总体说,竹简重视外物对‘心’‘性’‘情’的作用,强调陶冶、教育的人为造作,分析、论述具体细密,而不是孟子那种模糊、笼统而神秘的‘扩而充之’‘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之类的说法。此外,竹简专注于‘人道’,‘知天’处于次要位置,……凡此种种,其基本倾向似更近荀而不近孟;更可能是当时派系分化尚不鲜明,只是处于某种差异中,因此不能判其属于某派某子”[19]。此外,还有学者反对将郭店竹简多数归于《子思子》,而是认为应将其看作类似于《礼记》的儒家总集。[20]

郭店竹简与《子思子》的关系似难以否定,即使最有怀疑精神的学者也不得不承认,至少竹简中的几篇与《子思子》具有一定的关系,那么,对于思孟学派而言,分歧的焦点可能就不仅仅是资料的问题,同时还是理解的问题。如我们前面所指出的,一代一代学者的“六经注我”、借题发挥,使思孟学派被涂上各种色彩,显得班驳陆离、面貌杂驳,在这种情况下,提出“何谓‘思孟学派’,特色为何”的疑问,应该说并不奇怪;同时,由于道统论根深蒂固的影响,人们在讨论思孟学派时,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将思、孟将等量齐观,而忽略了从子思到孟子乃是一个具体的历史发展过程,既然是发展过程,其间自然有差别、有变化,当然也有统一;人们往往认为思孟学派突出、发展了孔子的仁,具有“内在性”的特点,却忽略了在儒学那里,内在的仁和外在的礼起初往往是纠缠在一起的,所谓“内在性”和“外在性”本来也只是相对而言,就思孟学派来说,其“内在性”的一面也是逐步发展而来,一开始并不可能那么绝对、纯粹;人们往往用孟、荀的差别看待早期儒学的历史,总是要在儒学内部划分出泾渭分明的不同阵营,并由此产生非此即彼的无谓争论,而忽略了儒学内部的分化乃是逐步形成的,不同阵营间也存在着相互影响和渗透。我们认为在思孟学派研究中,历史的观念是十分重要的,要想揭开思孟学派的神秘面纱,还其本来面貌,就要从当时的历史背景出发,将思孟学派看作一具体的历史发展过程,而不应以任何形式的“道统”论先入为主;同时我们坚信,思想、学说的发展具有内在的逻辑性,具有自身的规律,而不应是杂乱无序的。在儒学的发展中,思、孟因处于同一思想路线,因而前后相续,具有某种思想上的一致性。但这种一致性是“具体中的同一”,只能在具体的历史中表现出来,历史与逻辑的统一是我们最为强调的。基于这种考虑,我们将对以下问题作出讨论,以期对思孟学派有一全面、客观同时是全新认识。

孔子的思想如何?他提出了怎样的问题?对儒学的发展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孔子以后儒学的发展线索是什么?从这一线索出发,思孟学派处于何种地位?经历了怎样的发展变化?具有哪些特点?

孔子到子思的中间环节是谁?是荀子所说的子游?还是孟子经常提到的曾子?抑或是他们二者?尤为重要的是,将曾子或子游与思孟看作一系,是基于什么样的考虑?是因为曾子或子游与子思、孟子有“道统”的一脉传授?还是因为子思曾经从曾子或子游问学,有学术上的交流、讨论、启发、影响等等,而子思与他们的思想也具有某种一致性?

《大学》、《礼运》、《大戴礼》“曾子”十篇等传统文献的作者、成书如何?《大学》是否是如宋儒所言,经“盖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传则是“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也”?《礼运》与子游氏之儒关系如何?其成书大致是在什么时间?《大戴礼》“曾子”十篇与《汉书•艺文志》儒家类的“《曾子》十八篇”是一种什么关系?它是否即是“十八篇”中的一部分?透过这些文献,我们能否对曾子、子游的思想有一新的认识?

竹简《性自命出》的作者和思想如何?它对于理解早期儒家心性论具有何种意义?竹简提出“性自命出,命自天降”的命题,与《中庸》“天命之谓性”形式相近,但所谈人性有所不同,有学者提出“后儒直到今天的现代新儒家对‘人性’和‘天命’的道德形而上学的阐释,似乎值得重新考虑”,那么,早期儒学是如何看待“性命”、“天道”问题,其道德形上学有何特点?具有哪些类型?

子思的作品有哪些?竹简中哪些可能与子思有关?判断的标准是什么?《五行》的内容如何?它是否即是思孟的五行说?《中庸》的成书又如何?根据新出土和传统文献,子思将会呈现出一幅怎样的思想面貌?其思想是否也经历了一个发展过程?还有,从子思到孟子经历了怎样的发展变化?他们思想具有哪些内在联系?又具有哪些差别?我们将思孟看作一系,真正根据是什么?

郭店竹简有大量“仁内义外”的论述,结合《墨子》、《管子》、《孟子》等文献,可以看到战国时期存在一个“仁内义外”思潮,那么,这一思潮的社会背景是什么?具体内容如何?与思孟学派是什么关系?孟子批判告子的“仁内义外”说,又是在什么背景下进行的?

与早期儒家重“情”的思想特点相应,孟子的“四端”说似乎更应受到人们的关注,那么,它又是如何产生、提出的呢?在孟子思想中又居于何种地位?孟子对孔子的仁作了哪些发展?他的“仁义内在”说在思想史上具有何种地位?

郭店简中有大量谈“生”的文字,提示我们古代“生之谓性”的传统曾对当时思想界产生重大影响,儒家人性论包括孟子性善论,均不应与这一传统对立起来,而应放在这一背景下进行重新考察。那么,从这一新的视角出发,我们将对儒家人性论将获得怎样新的认识?对思想史研究的范式又将带来怎样革命性的变化?

注释:

[1] 除《汉书•艺文志》外,《隋书•经籍志》也提到“《子思子》七卷”,但对这个“七卷”的内容有学者表示疑义,如宋濂《诸子考》说:“《子思子》七卷,亦后人啜辑而成,非子思之所自著也。”故暂不讨论。

[2] 《战国策•赵策》:“楼缓(对赵王)曰:‘王亦闻夫公甫文伯之母乎?公甫文伯宦于鲁,病死,妇人为之自杀者二八。其母闻之,不肯哭也。相室曰:“焉有子死而不哭者乎?”其母曰:“孔者,(《新序•善谋》作“孔子”)贤者也。逐于鲁,是子不随。今死,而妇人为死者十六人。若是者,其于长者薄而于妇人厚。”’”这位公甫文伯就曾作过孔子的弟子,后因孔子“逐于鲁”,又离开了孔子。

[3] 荀子在《非十二子》中批判的对象如它嚣与魏牟,陈仲与史鰌,墨翟与宋鈃,慎到与田骈,惠施与邓析等等,往往是由于其思想具有某种一致性,或同属于某一家,而并没有肯定它们就是一派,子思、孟轲的情况应该与此相同。

[4] 郭沫若:《十批判书•儒家八派的批判》,第114页,群益出版社民国三十五年版。

[5] 钱穆:《先秦诸子系年•子思生卒考》及《孟子生年考》,第173~175页、第188页,中华书局1985年版。

[6] 李学勤:《竹简〈家语〉与汉魏孔氏家学》,《孔子研究》1987年第2期,第60~64页。

[7] 黄怀信:《〈孔丛子〉的时代与作者》,《西北大学学报》1987年第1期,第31~37页。由于《孔丛子》提到孔子十九代孙孔季彦之死,没有再下一代,可知其最后的编定者离孔季彦不远。黄氏推定为“东汉桓帝永康元年(167)至灵帝建宁元年(168)之间”。

[8] 王葆玹:《晚出的“子曰”及其与孔氏家学的关系》,《纪念孔子诞辰2550周年国际学术论文会》,第927~931页,国际儒学联合会1999年10月编。

[9] 如《史记•孟轲荀卿列传》司马贞索隐云:“王邵以‘人’为衍字,则以轲亲受业孔伋之门也。今言‘门人’者,乃受业于子思之弟子也。”反倒以后来的“宣传”修正历史的原貌。

[10] 郭沫若:《十批判书•儒家八派的批判》,第113~123页。

[11] 侯外庐等:《中国思想通史》第一卷,第364页,人民出版社1957年3月版。

[12] 参见庞朴《帛书〈五行〉篇研究》,齐鲁书社1980年7月版。

[13] 赵光贤:《新五行说商榷》,《文史》第14辑,第341~346页;任继愈主编:《中国哲学发展史•先秦卷》,第290~299页,人民出版社1983版。

[14] 湖北省荆门市博物馆:《荆门郭店一号楚墓》,《文物》1997年第7期,第35~48页。

[15] 李学勤:《荆门郭店楚简中的〈子思子〉》,《文物天地》1998年第2期,第28~30页;又见《中国哲学》第20辑《郭店楚简研究》,第75~80页,辽宁教育出版社1999年1月版。

[16] 李学勤:《先秦儒家著作的重大发现》,《人民政协报》1998年6月8日;又见《中国哲学》第20辑《郭店楚简研究》,第13~17页,辽宁教育出版社1999年1月版。

[17] 姜广辉:《郭店楚简与〈子思子〉》,《哲学研究》1998年第7期,56~61页。(又见《中国哲学》2000年第20辑,81~92页。)及《郭店楚简与道统攸系——儒学传统重新诠释论纲》,《中国哲学》第二十一辑,第13~40页,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年1月版。

[18] 庞朴:《孔孟之间——郭店楚简的思想史地位》,《中国社会科学》1998年第5期第88~95页;又见《中国哲学》第二十辑,第22~35页。

[19] 李泽厚:《初读郭店竹简印象记要》,《中国哲学》第二十一辑,第8~9页,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

[20] 陈来:《郭店简可称“荆门礼记”》,《人民政协报》1998年8月3日。

(本文选自拙作《郭店竹简与思孟学派》第一章)


 

子思的人格及思想

                                            

内容提要:子思作为战国时期儒家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在对儒家学说的丰富发展中,形成了其独特的人格和思想。子思的人格特点,主要表现在:明道救世、笃志不移的远大理想,修德成善、不畏困苦的坚定意志,抗节守道、威武不屈的刚正品格。子思的思想特点,主要表现为:强调反求诸己的道德修养观,推重德位相称的社会人伦观,提出仁义礼智圣的道德五行观,揭释守诚践道的天人合一观。子思的人格及思想,对儒家学说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关键词:子思  人格  儒学  思想

 

孔子所创立的儒家思想,之所以对于中国传统社会的进步发展,以及东方社会的文明演进,产生了深远的历史影响,具有着杰出的文化价值,在于孔子之后众多的儒学思想家,在对孔子思想的继承发展中,进行了理论上和实践上的发挥创新。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则是孟子,因而人们常常将儒家思想,简称之为“孔孟之道”。然而,孟子之所以能够继承发扬儒家思想,却与孔子的孙子、战国时期著名思想家、世称“述圣”的孔伋(字子思),有着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孟子曾受学于孔伋的门人,他的思想渊源于孔伋,故在战国时代,人们就已经将孔伋与孟子合称并论。后来,世人将他们所主张的思想,称之为“思孟学派”。由此可见,孔伋在儒家思想的发展演变中,上承孔子,而下启孟子,是一位不可忽视的关键人物。

 

 

一、子思的人格特点

子思,名孔伋,鲁国(今山东曲阜)人,约生于周敬王三十七年(前483),约卒于周威烈王二十四年(前402)。子思虽然是孔子的孙子,但其少年时期,孔子就去世了,他并没有亲随孔子习学受业,而是通过跟随孔门多位弟子的学习,才全面掌握了孔子的思想理论体系,并形成了自己的学术思想特点。

子思所处的战国时代,西周以来的礼乐文化,在经受了春秋时期的严重冲击之后,正在逐步走向崩溃。面对着整个社会礼坏乐崩、人伦不理、诸侯争霸、民众涂炭的严峻局势,子思在掌握了孔子的思想精义之后,也象其祖父一样,竭力倡扬儒家学说,力求拯救社会危机,展示了儒家学者明道救世为的人格特点。

孔伋未成冠礼之前,学识就已相当渊博。他曾在鲁国收徒授业,后又周游列国,到过宋、齐、卫等诸侯国,以儒家的仁政德治思想游说诸侯。虽然子思在当时的社会中没有得到统治者的认可和重用,但他没有因此而动摇其持守儒家之道的志向,更没有卑躬曲膝以求得荣华富贵,而是为了维护儒者的道德理想和人格尊严,为了光大儒家思想在社会中的影响,抗节守道,不降其志,恒称诸侯残民害道之行,不惧自己身处穷困危难之中,成为当时一位颇有影响的儒家学者代表人物。

孔伋既能够以宣扬儒家学说为追求,又具有着儒者执道弘毅的刚强精神。孔子的弟子曾参一方面为孔伋的高尚道德品性感到高兴,另一方面也为孔伋能否为世所容而担忧。他曾对孔伋说:“昔者吾从夫子巡守于诸侯,夫子未尝失人臣之礼,而圣道不行。今吾观子有傲世主之心,无乃不容乎?”孔伋对曰:“时移世异,人有宜也。当吾先君,周制虽毁,君臣固位,上下相持,若一体然。夫欲行其道,不执礼以求之,则不能入也。今天下诸侯,方欲力争,竞招英雄,以自辅翼,此乃得士则昌,失士则亡之秋也。伋于此时不自高,人将下吾;不自贵,人将贱吾。舜禹揖让,汤武用师,非相诡也,乃各时也。”[1](《居卫》)孔伋认为,现实社会的客观条件发生了变化,人的具体行为方式也要与时俱变。所以,他指出,孔子时代,西周的礼乐文化虽然遭受到了冲击,但是君臣上下之间的交往礼节仍然要持守,否则就不能在社会上行得通;现今时代,天下诸侯正在极力招纳士人,士人在诸侯国的兴存之中,具有着重要的作用,如果我一味地折节曲从诸侯的要求,不能自尊自爱持守节义,那将会受到世人的轻视。因此,我的行为方式虽然与祖父有所不同,但这就如同舜禹因禅让而得到天下,汤武因用兵而获得政权一样,并不是属于狡诈的行为,而是由时世的不同所决定的。

孔伋卓而不群、独立傲世的志节,以及现实社会争权夺利、喜好权谋的风气,造成了他所倡导的儒家思想难行于世,自身生活陷于穷困之中。当时,鲁国人胡母豹对孔伋说:“子好大,世莫能容子也。盖亦随时乎?”他对于孔伋的行为提出了非议,认为孔伋既然主张人的行为应当随时而移,为何还是一味地不顾现实情况,彰扬不为时世所容的儒家思想?孔伋对他说:“大非所病,所病不大也。凡所以求容于世,为行道也;毁道以求容,容何行焉?大不见容,命也;毁大而求容,罪也。吾弗改矣。” [1](《公仪》)孔伋指出,我所持守的高洁志向和所追求的远大道义,并不是可以非议的缺点,我所担心是只是志向和道义不能远大。我希望能够为世所容,只是为了持守我的志向而行儒家之道;如果背弃我的志节和儒家之道而求为世所容,那么我又有什么可行于世的作为呢?所以,远大的志向和道义不见容于世,这只是命而已,如果背离志向和道义而求为世所容,这就是罪过了,所以我不会改变所持守的志向和追求的道义。

    曾参的儿子曾申,看到孔伋志向难达、身处贫困,就对他说:“屈己以伸道乎,抗志以贫贱乎?”孔伋说:“道伸,吾所愿也。今天下王侯,其孰能哉?与屈己以富贵,不若抗志以贫贱。屈己则制于人,抗志则不愧于道。” [1](《抗志》)在“道”与“势”的对峙上,孔伋表现出了一位真正儒者的高风亮节和浩然正气。

孔伋深谙儒家思想的真谛,因而在为人处事的活动中,他始终是以儒家所要求的道德规范,来规正约束自身的行为。例如,儒家特别注重交友之道,强调交友要交志同道合的朋友,道不同则不相为谋。孔伋在交友中,也是持守着这一原则。据《孔丛子•公仪》篇载:

鲁人有公仪潜者,砥节砺行,乐道好古,恬于荣利,不事诸侯。子思与之友。穆公因子思,欲以为相,谓子思曰:“公仪子必辅寡人,参公鲁国而与之一,子其言之。”子思对曰:“如君之言,则公仪子愈所以不至也。君若饥渴待贤,纳用其谋,虽疏食水饮,伋亦愿在下风。今徒以高官厚禄,钓饵君子,无信用之义,公仪子智若鱼鸟可也。不然,则彼将终身不蹑乎君之庭矣。且臣不佞,又不任为君操竿下钓,以荡守节之士也。”

孔伋所交的朋友,无不具有着高尚的德操,所以对于国君不能真心求贤师事,而是以高官厚禄为诱饵,让他去请求朋友出仕,他是不愿去做的,也深知朋友也是不会接受的。关于国君应当如何对待士人,孔伋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孟子•万章》载孟子之言:

缪公亟见于子思,曰:“古千乘之国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子思之不悦也,岂不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以德,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

孔伋认为,国君应当以士人为师,而不是与士人交友。故孟子指出,孔伋的意思是说,论地位,你是国君,我是臣下,我哪能同你交朋友呢?论道德,你是向我学习的人,你怎么可以同我交朋友呢?《孟子•万章下》又载:“缪公之于子思也,亟问亟馈鼎肉。子思不悦。于卒也,摽使者出诸大门之外,北面稽首再拜而不受,曰:‘今而后知君之犬马畜伋。’”鲁缪公对于子思,屡次问候,屡次送给他肉物,子思每次都要作揖行礼接受。对此,孔伋非常不高兴,他认为,国君喜悦尊重贤者,却不能加以重用,又不能以礼来对待他的生活,而使贤者为着一块肉屡次地作揖行礼,这不仅不是对待贤者应有的态度,简直就是把贤者当作犬马来畜养。所以,最后一次,孔伋把国君派来的人赶出了大门,拒绝了国君送来的礼物。

孔伋作为战国时代的儒家学者,他的抗节守道的刚毅性格,不仅反映了战国时代的士人特点,更鲜明地体现了儒家所倡导的道德风尚。他的这一人格特点,对于孟子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可以说,孟子所阐发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2](《滕文公下》)的大丈夫人格,作为中华民族所崇尚的浩然正气,在孔伋身上也有着强烈而突出的展示。

 

二、承孔启孟彰儒学

 

孔伋在儒家学术思想发展中,具有着重要的地位和影响,他是儒学由孔子发展到孟子之间的一个极为关键的思想人物。在周游列国的过程中,他不仅极力宣扬孔子的学术思想,猛烈掊击诸侯国君的害民恶行,而且还著成了反映他的学术思想的儒家经典著作。《史记•孔子世家》曾言:“子思子作《中庸》。”《孔丛子•居卫》也曾说,子思“撰《中庸》之书四十九篇。”《中庸》作为儒家经典的“四书”之一,到底是不是孔伋所作,历来学者对此持有不同的看法。但是,《中庸》一书,可以说是反映了孔伋的思想。此外,《汉书•艺文志》曾说:“《子思》二十三篇,名伋,孔子孙,为鲁穆公师。”虽然《子思子》一书已佚,其篇章题目及其内容,现在我们知之不多,但是决不能由此而怀疑孔伋曾作《子思子》一书。《子思子》一书,久佚不见,实是憾事。然而,令人可喜的是,1993年10月,湖北省荆门市沙洋区四方乡郭店村一号楚墓中,出土了一批约八百余枚、凡一万三千余字的竹简,后经整理由文物出版社1998年出版为《郭店楚墓竹简》一书。根据今人对它的研究,认为这些著作中,有14篇属于儒家经典,它正是由孔子向孟子过渡时期的儒家学术史料,其中的《唐虞之道》、《缁衣》、《五行》、《性自命出》、《穷达以时》、《成之闻之》的前半部、《鲁穆公问子思》、《六德》诸篇,应为《子思子》的内容,由孔伋所作(参见李学勤《荆门郭店楚简中的子思子》,《文物天地》1998年第2期;庞朴《孔孟之间──郭店楚简的思想史地位》,《中国社会科学》1998年第5期;姜广辉《郭店楚简与〈子思子〉》,《哲学研究》1998年第7期)。结合《中庸》以及《郭店楚墓竹简》,可以对孔伋的儒学思想进行全面的总结概括。

孔伋的儒学思想,首先表现在,他特别注重个体的道德修养,主张君子应当在为人处世的过程,讲求“求己”之学。

孔伋认为,人生存于世,应当确立高远的志向,修养自身的道德,不以私自累,不以利烦意,择天下之至道,行天下之正路。他说:“君子高其行,则人莫能阶也;远其志,则人莫能及也。礼接于人,人不敢慢;辞交于人,人不敢侮。其唯高远乎?”[1](《居卫》)这一立志修身的思想,直接承续了孔子的思想,其在《中庸》中指出,“君子之道,本诸身,征诸庶民”。汉代儒学思想家徐干在其著作《中论•贵验篇》中,曾引孔伋曰:“谁谓华岱之不高,江汉之不长与?君子修德,亦高而长之,将何患矣?故求己而不求诸人,非自强也,见其所存之富耳。” 因此,孔伋的学术首先是以“修己”为主旨的。

同样,《郭店楚墓竹简》之《成之闻之》中也说:

古之用民者,求之于己为恒。行不信则命不从,信不著则言不乐。民不从上之命,不信其言,而能含德者未之有也。

是故君子之求诸己也深。不求诸其本而攻诸其末,弗得矣。是君子之于言也,非从末流者贵,穷源反本者之贵。苟不从其由,不反其本,未有可得也者。

是故欲人之爱己也,则必先爱人;欲人之敬己也,则必先敬人。

由此可见,此篇的主旨是以“求己”为核心的,而这也正是孔伋思想的主旨。孔伋指出,个人在修身过程中,应当不因外在的环境条件和自身的穷达际遇而有所动摇,国有道则以义率身,国无道则以身率义,穷达是由时世所决定的,但修身却是由自己所决定的,故穷达以时而德行要守一,持恒修身是实现自身高尚道德的重要前提。

但是,孔伋所主张的“求己”思想,对于孔子的思想又有所发展。《论语•学而》篇中曾载孔子之话说:“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意思是说,别人不了解我,我并不担心着急;我着急的是自己不了解别人。但是,孔伋认为,君子修己,完善自身的道德,也是希望别人能够了解自己,进而增强自身修养道德的自觉性和主动性。但这不是装饰自己以给别人看的“为人”之学,而是努力修养自身道德的“为己”之学。

孔伋认为,修养自身的道德,应当以“五达道”和“三达德”为规范准则,个人在社会活动中,应当持守合于自身社会角色的行为规范准则。因此,他很重视儒家所倡导的宗法伦理道德。《中庸》中说:“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另据《郭店楚墓竹简》之《六德》篇,可以发现,孔伋继承了早期儒家特别重视宗法血缘伦理道德的思想特点,对于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之间的亲疏关系,进行了说明,提出了君、臣、父、子、夫、妇“六位”,并以圣、智、仁、义、忠、信“六德”以配六位,认为义为君德,忠为臣德,智为夫德,信为妇德,圣为父德,仁为子德,并特别强调父、子、夫在伦理道德中的地位,主张“为父绝君,不为君绝父;为昆弟绝妻,不为妻绝昆弟;为宗族杀朋友,不为朋友杀宗族”的观点。由此可见,孔伋提出了德位相称的社会伦理观。在君臣关系,孔伋认为君权不是绝对的,他曾对何为“忠臣”,提出一个惊世骇俗的说法。《郭店楚墓竹简》之《鲁穆公问子思》中载:“鲁穆公问于子思曰:‘何如而可谓忠臣?’子思曰:‘恒称其君之恶者,可谓忠臣矣。’”他认为,作臣下的,应当辅佐国君就于正道,只有总是能够指称纠正国君过错的臣下,才是真正的忠臣。这一说法,体现了儒家所倡导的持守正义、不畏邪恶的刚正品格。

另外,《孟子•离娄下》中也曾记载了曾子和孔伋在面临同样情况下,所采取的不同行为方式:

曾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诸?”曰:“无寓人于我室,毁伤其薪木。”寇退,则曰:“修我墙屋,我将反。”寇退,曾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寇至,则先去以为民望;寇退则反,殆于不可。”沈犹行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犹有负刍之祸,从先生者七十人,未有与焉。”子思居于卫,有齐寇。或曰:“寇至,盍去诸?”子思曰:“如伋去,君谁与守?”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曾子,师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曾子、子思,易地则皆然。”

孟子认为,曾子与子思所遵循的行为原则是相同的,符合他们当时的社会角色。因为曾子在武城,居于师位,教授弟子是长辈;而子思居于卫,任职为官,具有捍卫国君的职责。由于两者社会角色的不同,所以,面临同样情况时,他们的态度和做法也就不同,但都合于他们所应担负的社会职责,合于儒家所倡导的行为准则。故孟子指出,如果将二人的位置调换一下,那么他们的做法也会是这样的。而这正是体现了孔伋所推重的德位相称的社会伦理观。

孔伋精于儒家所重视的礼仪之道,礼仪风俗作为人们行为的一种规范要求,它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而不断地变化,所以,对于不适合现在社会发展要求的旧有礼仪,孔伋主张要适应现实发展,适当加以改变更新。这种更新,是以合于人情世事,利于身体健康的角度出发的。《礼记•檀弓上》载,孔伋的母亲死后,柳若对孔伋说:“子,圣人之后也,四方于子乎观礼,子盖慎诸。”对此,孔伋说:“吾何慎哉,吾闻之:有其礼,无其财,君子弗行也;有其礼,有其财,无其时,君子弗行也。吾何慎哉。”孔伋指出,先王制定礼节的用意,是要对过分的情感行为加以适当的节制以合于人情。如果有超过礼节要求的行为,则要加以适当地节制,以合于人情;如果有不合于礼节要求的行为,则要勉力持守礼节,以合于人情。

孔伋对于儒家修身思想的发展,其卓越贡献在于他首先从天人合一的角度,揭示了修身在天道与人道之间的关系,并特别注重“中庸”和“诚”的修身方法。《中庸》中说:“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在此,孔伋指出,修身成德是达致天人合一的路途。《中庸》中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是故君子慎其独也。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要实现天人合一,就要持守中庸之道,率性修道以达中和。而要达致中和,则要实践以“诚”为本的修身方法。《中庸》说,“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持守以“诚”为本的修身方法,就要择善而在固执之,通过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的工夫,达致成己成物、修己安人、参赞天地的崇高境界。所以,《中庸》说:“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孔伋的天人合一的修身思想,强调中庸和守诚,丰富了孔子所主张的修身思想,开启了孟子的尽心知性、存心养性、以事天道的心性论,这在儒家学术的发展史中,具有着杰出而重要的地位。

孔伋的儒学思想,还表现于他所提出的治国理论上。由于修己安人是儒家思想的核心内容,因而孔伋对于安人的治国理论也是有所阐发的。

《中庸》一书中,曾提出了治理社会的“九经”,其言:“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孔伋认为,为政应当尊贤崇德,举善劝民,君主要发挥其在社会中的导向作用,修德成善,崇尚礼乐,正民化俗,这样臣民也会注重修德,而尽力事上。否则,上不仁则下不得其所,上不义而下乐为乱。孔伋特别注重君主对于人才的任用问题,他认为,任用人才,君主不可以一己之私好,来选用人才,而要出于公心,举贤任能。孔伋的治国安人思想,发展了孔子所提出的修己以安人的理论。

孔伋的儒学思想,在于他还倡导“五行”之说,虽然其具体内容,至今尚处于人们的研究之中,但据《荀子》以及马王堆汉墓帛书、《郭店楚墓竹简》的记载,孔伋所倡导的“五行”之说,其内容不同于阴阳五行之说,而是以儒家所尊崇的道德为核心,所谓的“五行”,即是指仁、义、礼、智、圣,这对中国传统五行之说,是一个新的发展。故孟子也曾说过:“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宾主也,知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2](《尽心下》)孟子认为,父子之间的仁,君臣之间的义,宾主之间的礼,智慧为贤者所具,天道为圣人所明,这是必然的天性,而不属于命运。这可以说是对于孔伋所提出的“五行”之说的具体说明。

孔伋的儒学思想,下启孟子,在孟子那里得到了更加深入的丰富和发展,并成为战国时期深有影响的“思孟学派”。但是,思孟学派所倡导的儒学思想,在战国末期却受到了当时儒家学派的另一代表人物荀子的激烈批判。荀子说:“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统,然而犹材剧志大,闻见杂博。案往旧造说,谓之五行,甚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案饰其辞而祗敬之曰:此真先君子之言也。子思唱之,孟轲和之,世俗之沟瞀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传之,以为仲尼、子弓为兹厚于后世。是则子思、孟轲之罪也。”[3](《非十二子》)荀子的观点,失之偏颇,它反映了儒家学派内部对于儒学理论的不同认识,但同时也给人们提供了探究孔伋生平和思想的线索。

孔伋卒后,葬于孔子墓前。在此之后的历代社会中,孔伋也如其祖父孔子一样,先后受到了封建统治者的尊崇和追封,以褒奖其在儒学发展中所做出的贡献。如北宋崇宁元年(1102),宋徽宗追封他为“沂水侯”;大观二年(1108)被许从祀孔庙两庑;南宋端平二年(1235),升祀大成殿内,列入十哲之间;南宋咸淳三年(1267),又被追封为“沂国公”;元至顺元年(1330),元文宗追封其为“沂国述圣公”;明嘉靖九年(1530),又被尊为“述圣”。同时,历代儒家学者之中,也有人充分肯定了孔伋在儒学发展中的地位,对他的思想进行深入的研究,给予了高度的评价。特别是在宋代,由于朱熹认为《中庸》一书,是子思忧患孔子圣学失传而作,因而将其与《大学》、《论语》、《孟子》合称为“四书”,并加以集注,这样子思在儒家学术发展史上,更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敬重。而今,随着儒学研究的深入发展,以及历史史料的不断发现,孔伋在中国传统文化发展中所应具有的历史地位和卓越贡献,将会日益全面而充分的为世人所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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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孔丛子》,浙江人民出版社,1984年5月版。

[2] 《孟子》。

[3] 《荀子》。

 

 
武城曾氏重修族谱研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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